尘落小镇

行李箱滚轮碾过石子路的声响混着远处的鸡犬声，我站在巷口，看着暮色里那扇斑驳的蓝漆门。

墙角晾晒的玉米穗在风里沙沙作响，我深吸一口气，拖着箱子往里走，外婆已经等在门口了，她穿着那件褪了色的蓝布衫，见我走近，嘴角动了动，却没说话。

我把行李箱停下，张了张嘴想叫她，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周秀英溪溪回来了，回来就好，都长这么大了

她接过箱子，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着我，我跟着她往屋里走，脚下的石子路凹凸不平，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暗红的土坯。

厨房飘来红烧肉香气，混着柴火燃烧的味道，这味道本该让我安心，可不知为什么，鼻尖却突然发酸。

晚饭摆在老木桌上，油焖茄子、清炒空心菜、番茄蛋汤。外婆夹菜的动作很熟练，筷子尖挑起一块茄子，轻轻抖了抖多余的油，放进我碗里。

周秀英你呀，小时候最爱吃外婆做的焖茄子了，这么久都不回来看看我这老太婆，也不知道外婆做的还有没有当年你爱吃的味道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外婆的话，只好低头扒饭，米饭入口是温的，可咽下去却像压了块石头，记忆里最后一家三口吃饭的画面突然闪现，那天妈妈端来的是便当，爸爸说加班就不回来了，我夹起一筷子空心菜，手指有点抖。

周秀英不着急，慢点吃，以后的日子还长，外婆一直在

外婆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她自己碗里的饭却没动几口，我没抬头，可我知道那滚烫的目光是外婆。

夜里我躺在阁楼的老床上，天花板的裂缝像蛛网一样爬满视线。

楼下传来外婆收拾碗筷的声响，偶尔夹杂着老旧地板吱呀作响。我想起爸妈离婚那天，妈妈把我推进外婆家时的眼神，不是不舍与担忧，是如释重负。

第二天清晨，我被窗外的犬吠鸡鸣惊醒。

杨溪云果然，还是不习惯这里的生活，这是外婆的家，也是妈妈的家，她会回来看看我吗

整理好思绪已了无睡意，刚好今天是我转学第一天，起床发现外婆早就做好了早餐在等我起床

周秀英溪溪啊，外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起床怕打扰你休息，又怕你今天上学迟到就在外面等着了，快洗漱过来吃早饭吧

杨溪云谢谢外婆

外婆对我的爱让我感到很暖心，可也在责怪自己给老人家添了麻烦…

一切准备好我便踏上了去学校的路程，等到了教室发现只有零星几个人到了，我找到最后一排靠窗位置坐下，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的我抬头看向窗外，远处操场上有个人在晨跑。

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校服，衣角沾着露水，步伐均匀得像是卡着节拍器，我不自觉地盯着他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教室里空气沉闷，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切进来，在课桌上投下一道明暗交界线。我坐在靠窗的位置，能听见前排女生们压低声音议论

李新彤听说她爸妈都不要她了

苏权仪啧，城里来的娇小姐，能在这待多久？

我捏紧书包带，指甲掐进掌心，下意识的，我站起来想逃离这里，这时有人从门口经过，脚步声很轻，却让整个教室的窃窃私语都停了

他站在门口，个子比我高不少，眉眼间透着股冷劲儿，我认出他就是早上晨跑的人，正要起身让他过去，他已经开口

刘砚宁让开，别挡道

我僵在原地，后颈泛起一阵刺痛，像是被人当众揭开了伤疤，前排那几个女生低低说了些什么，我听不太真切，好像在嘲笑，也好像在怜悯…

放学铃声响起，我故意走得很磨蹭，我不愿看到那些个同学，沿着野路子抄近道回家，走了半截才发现方向错了，四下寂静，只有风吹过芦苇丛的沙沙声，我转身想回去，却被几条野狗围住，它们龇着牙，一步步逼近，我的后背抵着土墙，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其中一条狗突然扑过来，我本能地抬手去挡，却被人拽到一边

刘砚宁退后

是早上那个男生。他站在我面前，双手握成拳，眼神比早上更冷。野狗在他面前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散去了

刘砚宁书包

他把掉在地上的书包递给我，语气生硬，我伸手去接，指尖碰到他手背，凉得很

深夜我躺在床上，月光从瓦片缝隙漏进来，照在眼角的泪痕上，楼下传来轻微的敲击声，我翻身下床，掀开窗帘，看到邻居家的方向亮着昏黄的灯

第三天清晨，我在餐桌上发现一本看起来不是那么新但被好好爱护的笔记本，边角有浅浅的折痕，像是被人翻过很多遍，外婆低头喝粥，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我伸手摸了摸封面，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是谁放在这的？为什么要放在这？

外婆把碗筷收进厨房，铁锅碰在灶台上的声响格外清晰

杨溪云外婆

我开口时声音有些发涩

杨溪云今天要下雨吗？

她从厨房探出头，顺着我的视线看过来，目光在我手里的笔记本上顿了顿

周秀英云层压得低，怕是要下整天

雨说来就来，豆大的雨点砸在瓦片上噼啪作响

我抱着笔记本爬上阁楼，老旧木梯在脚下发出吱呀声。翻开扉页时，一张泛黄的纸片飘了出来，是张借书证，登记日期最早的那一栏写着"刘砚宁"

楼下传来外婆的声音

周秀英溪溪，帮外婆把屋檐下的晾衣绳收进来

我攥着借书证站在老宅院子里，雨水顺着瓦片连成珠帘

对面那扇窗户虚掩着，能看到二楼某个房间的角落，褪色的书架上摆着几本旧教材，最上面那本被雨水洇湿了边角

傍晚雨势渐小，我踩着水洼往学校方向走。

路过小卖部，不知道为什么，我鬼使神差的进去拿起一瓶矿泉水，冰柜的冷气扑在脸上，我盯着货架上排列整齐的饮料和手中的水，身后传来玻璃门开合的叮咚声

刘砚宁两瓶矿泉水

熟悉的声音让我肩膀一僵，他伸手递钱的动作带起袖口，露出手腕处结痂的擦伤，我注意到他校服口袋里露出一角，跟今早那本笔记本很像

收银员（不重要）:扫码

收银员把二维码举到他面前，他掏口袋时掉出一支钢笔，墨蓝色笔杆已经磨得发亮

弯腰去捡时，我们的影子好像在地砖上重叠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