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蜕

老马在电影院后巷的废品堆里拆解旧相框时，指尖被块碎玻璃划开。血珠滴在相框背面的纸衬上，晕开的形状恰好填满“13”的烫金印记——这是李婶消失后，从玻璃珠碎片里拼出的物件，纸衬里嵌着些银白色的细屑，像钢笔尖磨出的粉末。

“马大爷，这相框里的照片在变！”捡破烂的小豆子举着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十三张泛黄的照片，每张都印着不同的人脸，从“1”排到“12”，最后一张的位置空着，垫着片半透明的皮肤，“这皮肤会蜕皮！”

皮肤片上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纸浆的光泽，与李婶右眼膜上的纸线完全吻合。老马用镊子挑起皮肤边缘，竟撕下层更薄的“皮”，上面的毛孔变成了细小的纸孔，孔眼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滴在照片上，晕开的形状与二十年前林振国账本上的墨迹分毫不差。

废品堆突然传来“窸窣”声。老马低头，看见无数透明的“皮”从旧报纸里钻出来，层层叠叠地往相框上贴，每张“皮”上都印着模糊的人脸：林砚握笔的侧影、小雅在售票台的轮廓、李婶捂着右眼的模样，最后一张“皮”上的人脸正在成形，眉眼与老马自己越来越像。

“这是纸蜕。”小豆子的声音发颤，他指着铁皮盒底层的暗格，“里面有张纸，写着‘蜕十三层皮，见第十三页’。”纸上的字迹是陈默的，墨迹里混着的头发丝，与钟楼暗格里的指骨DNA完全一致。

老马的后颈突然发痒。他摸向衣领，指尖沾到块半透明的“皮”，“皮”上的纹路与相框纸衬上的“13”完美重合。这场景，让他想起修鞋匠失踪前说的话：“纸蜕会模仿人的皮肤，贴得越久，就越难撕下来，最后连骨头都会变成纸的。”

第十三张照片凭空出现在铁皮盒里，相纸边缘的齿孔正在自动咬合，拼成完整的“13”。老马凑近看，照片上的背景是白桥镇中学的花坛，他正蹲在那里埋什么东西，手里的铁锹上沾着黑色的泥土——与小王消失前埋下墨根的位置完全相同。

“你在埋自己的皮。”小豆子突然指着照片里的泥土，“那里的土在发光，像纸壤！”老马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面扭曲，影子的后颈位置有团黑雾，正慢慢往皮肤里钻。

铁皮盒里的照片突然开始褪色，人脸变成了半透明的影，唯有“13”的印记越来越清晰。老马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在变薄，皮肤下的血管变成了红色的纸纹，顺着手臂往心脏的位置爬，在胸口形成个闭合的环——与档案照片里林薇纸化时的“墨脉”完全一致。

“我爹当年也蜕过纸皮。”小豆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翻开第七张照片，上面的人影是个穿工装的男人，“他说蜕到第七层时，看见自己的骨头变成了纸，一折就断，断口处还留着页码的齿痕。”

第十三张照片在这时渗出鲜血，相纸背面的字迹变得清晰：“2053年8月7日，纸蜕新层，老马。”老马感觉后颈的“皮”正在往下掉，露出下面泛白的“纸骨”，他低头看向废品堆的积水，水面映出的自己已经没了皮肤，全身裹着层透明的纸，纸面上印着行细小的字：“第十三页的第24层。”

小豆子的尖叫声惊动了巡逻的警员。当他们赶到时，只看见铁皮盒里的十三张照片整齐排列，最后一张照片上的老马正往花坛里埋纸蜕，相纸边缘的齿孔与前十二张完美咬合，组成完整的第十三页。老马的“皮”散落在废品堆里，每张“皮”上都印着不同的页码，最后一张印着“24”。

后巷的风卷起纸蜕的碎片，在地上拼出个巨大的“13”，碎片里浮出下一个人的轮廓，那人正蹲在废品堆前捡玻璃珠，后颈的皮肤下透出淡淡的纸纹，像层刚贴上去的新蜕。而铁皮盒的底层，新的皮肤片正在慢慢成形，边缘的齿孔已经开始咬合，等着贴上第十三张照片的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