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看见过几回?什么时间,地点,详细说一说。”林夏声音清冷地问道。
李素秋像是早就编好了一样,张嘴就来:“第一回就是你和陈默结婚前一天晚上,你们在知青点后面的小树林里,我去拾柴火,看见的!
“第二回就是陈默走后第二天,傍晚,在村头的磨坊里!
“第三回就是…村里分粮食那一天,我让你去拿粮食,结果你半天不回来,我找过去,发现你们两个在村头的小学里鬼混!”
……
“第八回就是今天傍晚,我去屋后拿柴火,撞见你和张癞子从里面出来!
“没想到你看事情暴露了,立刻就把屎盆子扣我头上,你好厉害啊!”李素秋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
李素秋一口气说了八次,越说越顺,细节编得有模有样,时间地点选的也都是些僻静、方便偷人的地方。
林夏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暗道这李素秋的应变和瞎编能力,不去唱大戏真是可惜了。
听李素秋说得如此“有鼻子有眼”,院子里不少人看林夏的眼神又变了,窃窃私语声更大了些,显然是信了几分。
人群里那几个先前就眼神不轨的男人,此刻目光更是肆无忌惮,黏在林夏身上,充满了龌龊的打量。
林夏清了清嗓子,平静地开口了:“现在,我们来说说第一回。
“我和陈默结婚的前一天,我在知青点哭了一天一宿,一步房门没出,直到第二天早上陈默来接我过门,所有女知青都能作证,对吗?”
人群里恰好有几个当年同住的女知青也来看热闹。
听到她的话,立刻有人点头附和,这件事她们印象确实很深。
林夏是京城来的,背景不一般,却嫁给了村里的陈默,当时她们都非常同情,还劝了她一宿。
林夏继续道:“而且,婆婆,你什么时候亲手捡过柴火?家里的柴火不向来都是几个孩子捡的吗?”
众人顿时嗡嗡议论起来,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各家各户的柴火大多是半大孩子捡的,大人白天上工累死累活,哪有那闲工夫?
再说了,谁家大半夜去黑灯瞎火的小树林里拾柴火?那不是活见鬼吗!
“再说第二回,陈默走后第二天,那是去年的4月15日,星期六。那天队里开会说农忙要开始了,为了鼓舞士气,晚上集体加餐吃了顿好的,队里出的粮食,磨坊从早上磨面开始就一直有人忙活到后半夜。
“而你,婆婆,那天中午就回了娘家,第二天早上才回来。难不成你后半夜特地从娘家赶回来,又跑去磨坊了?还那么巧就看见了我和张癞子?还是说,你跟他约好了一起去的?”林夏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只可惜,就算你真去了磨坊,我也没去。那天晚上,我因为和小姑子陈楠睡觉抢被子,后半夜还闹了一场,不少邻居都听见了动静。”
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哄笑声。抢被子打架这种事,在乡下不算稀奇,但从林夏这个平日文静的媳妇嘴里说出来,就格外有喜感。
且不说这事真假,大伙儿谁还记得清去年4月份的具体日子?现在可都73年1月了!
但林夏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把李素秋和张癞子往一块儿引,这可就有意思了……
李素秋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气得嘴唇直哆嗦:“不可能!你胡说!你都是瞎编的!你怎么可能记得这么清楚?连星期几都记得!”
“你能‘亲眼看见’记得那么清楚,我为什么就不能把自己的事记清楚?至于具体的日子和星期几,家里有万年历的,翻出来看一看就知道了。”林夏不疾不徐地说道。
立刻就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转身跑回家去拿万年历。
如今年景好些了,万年历这东西,寻常人家大多都备着一本。
去年的旧历也舍不得扔,留着给孩子当演算纸用,或者糊墙边儿。
不一会儿,就有人拿着万年历回来了,翻开一看,去年的4月15日,还真就是星期六!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
林夏已经继续道:“第三次,村里秋后分粮食的那天,是10月18日。小学那天确实放假,没什么人,地点选得倒是不错。”
李素秋一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尖声叫道:“你看!你看!她自己都承认了!她承认地点合适了!”
“可我记得,婆婆,那天你可是第一个领到粮食的,然后就马不停蹄地背了五十斤玉米面回了娘家,直到天擦黑才回来。因为这事,公公还跟你大吵一架,闹到半夜。你是什么时候打发我去领粮食,又是什么时候跑到小学去找我的呢?”林夏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哇——!!!”
人群这下简直是炸了锅,惊呼声此起彼伏。
这事儿村里不少人都知道!
因为年年都是陈景川家仗着人丁多工分足,头几个领粮食!而李素秋也确实年年都第一时间扒拉着往娘家送,为这没少跟陈景川吵闹,甚至挨过巴掌!
陈景川的脸黑得像锅底,恶狠狠地瞪着李素秋,牙齿咬得咯咯响。
林夏看也不看他,继续道:“第四回,11月3日,星期日……”
她上辈子就有个好记性,虽不是过目不忘,却也相差无几。
如今重生归来,她发现只要凝神去想,就能清晰回忆起上辈子经历过的许多细节!
包括日期、星期,甚至看过的报纸上的油墨字迹……
她就这么一条条,不慌不忙地驳斥了李素秋所谓的“八次撞见”。
众人听得是目瞪口呆,间或有人出声附和,证明林夏说的那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对得上号。
这么一对比,李素秋刚才那番指天画地的“亲眼所见”,分明句句都是谎言!
院子里指指点点的声音更响了,鄙夷的目光齐刷刷射向李素秋。李素秋此刻也顾不上旁人了,她又急又怕,只能死死地瞪着张癞子,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催促。
那张癞子从一开始就阴恻恻地盯着林夏,此刻见李素秋指望不上,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诡笑,沙哑着嗓子就要开口攀诬。
林夏眼角的余光一直没离开过他,见他这副模样,哪里还不知道他要狗急跳墙胡说八道!她猛地一个箭步上前。
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尖锐的石头,对着张癞子的嘴就狠狠砸了下去!
上辈子,这个瘪三被抓到后,就四处嚷嚷是她主动勾引,是她叫他来的,说他们早就好上了!把她的名声彻底败坏。
当时她恨不得亲手撕烂他的臭嘴!
如今,这个愿望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石头边缘尖锐,林夏含恨出手,几下就把张癞子的嘴唇砸得血肉模糊,几颗黄牙混着血沫子喷了出来!张癞子痛得嗷嗷直叫,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是她忘了自己还怀着身孕,这几下用力太猛,牵动了胎气,肚子隐隐传来一阵坠痛……
林夏白着脸扔掉石头,强忍着腹痛,转身泪光盈盈,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地问高启山:“高队长,他们两个合谋要毁我清白,害我性命,甚至还想害我肚子里的孩子!按村里的规矩,应该受到什么处罚?”
这年头,生产队的队长权力不小。
队里发生的这些事,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投毒害死人命的大案,上头一般不会过问。
多是由各生产队自行处置。
高启山脸色铁青,他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当即叫过两个民兵,沉声道:“先把张癞子捆起来!李素秋,你也给我站好!你们两个,一人先打五十个大嘴巴子!”
李素秋一听要挨打,吓得魂飞魄散,被人拉着的时候,尖叫着就往陈景川身后躲:“我没有撒谎!我只是……只是记错了日子! 我真的看见了!是她巧言令色,是她嘴硬不承认!
“当家的,你快救救我!我怎么说也是陈家的媳妇,我被打了,你脸上,陈家的脸上都没光啊!”李素秋哭喊着。
陈景川这个人向来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听李素秋这么一说,又见林夏刚才那股狠劲,顿时皱起眉头,对着林夏就呵斥道:“行了!都是一家人,她再不对,也是你婆婆!你还想打打杀杀的不成?哪有你这么当儿媳妇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林夏闻言,心中一片冰凉,脸上却是一声冷笑:“爸,我要是你,现在就该好好琢磨琢磨,她李素秋凭什么能指使得动张癞子这种村里的混混,去干这种败坏门风、甚至可能掉脑袋的事情!他们之间到底是有多么‘深厚’的关系?她隔三差五就往娘家跑,那真是单纯地回娘家探亲吗?”
张癞子和李素秋的娘家,可是一个村的。这话一点,众人看李素秋的眼神更加意味深长了。
陈景川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脑子里轰的一声,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不用民兵动手,自己抡起蒲扇般的大巴掌,劈头盖脸就朝李素秋扇了过去!
“贱人!你给我说清楚!你和那张癞子到底是什么关系?!”陈景川气得浑身发抖。
林夏捂着小腹,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对区区五十个巴掌的处罚,自然一点都不满意!
她深吸一口气,转向高启山,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高队长,今天我豁出去了,就算拼着名声不要,我也要去县公安局告这张癞子意图强奸未遂!至于李素秋,她是主谋,与张癞子同罪!”
民不举官不究,可一旦苦主坚持要告,上面就不能不管了。
这事要是真闹到县里,他们高家屯生产队的名声可就全完了!到时候十里八乡传扬开,外人再提起高家屯,头一句恐怕就是:“哦,就是那个婆婆伙同野男人害儿媳妇的生产队啊?啧啧啧!”
那全生产队的人出门都得跟着脸上无光!
最丢人的,自然是他这个当小队长的!高启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高启山当机立断,立刻对那两个民兵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把张癞子那条腿给我打断!让他长长记性!”
但是轮到处置李素秋,高启山却有些犯难了。
他把林夏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劝道:“林夏啊,你看,打断李素秋的手脚不合适。她手脚要是断了,以后还怎么下地挣工分?受损失的还是你们老陈家自己。
“到时候还得有人伺候她吃喝拉撒,日子久了,陈家上下,包括陈默回来,恐怕都得对你有意见。
“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以后还要在陈家过日子,现在把李素秋往死里得罪了,她那几个孩子,尤其是她带来的那个大儿子,将来能不找你麻烦?万一他们几个半大小子合起伙来欺负你,你一个女人家可怎么办?”
李素秋今年才三十出头,她嫁进陈家时带来的那个大儿子,今年已经十四岁了,长得跟小牛犊似的壮实。
林夏听着高启山的话,眼圈一红,突然捂着嘴,声音哽咽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高队长,您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可是她都伙同外人要我和我肚子里孩子的命了!难道就因为这些顾虑,我就要轻饶了她吗?
“如果今天这事就这么轻轻放过,那往后,村里这些眼睁睁看着的人,会怎么想?他们只会觉得我林夏好欺负,是个软柿子!那是不是谁都能算计我,谁都想来爬我的床?反正大不了就是挨几十个嘴巴子,不痛不痒的!” 林夏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带着颤抖,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高启山听得后背一僵,看着林夏那苍白却倔强的脸,心里也是一沉。这话说得在理啊!他猛地一咬牙,大步流星走过去,亲自一把将还在陈景川身后哭嚎的李素秋给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