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石上的“战场”在不断扩大。最初的混乱宣泄和基础推演后,叶归荑的动作变得更加凝练、专注。她的眼神锐利如刀,所有的心神都灌注在刀尖与石面的每一次接触上。此刻,她刻写的不再是内心的风暴,而是基于有限信息和姐姐遗留线索,对这个时代核心秘密的冰冷分析与坐标定位。
她的指尖划过一道极其复杂、嵌套了多重积分符号和地质参数变量的长公式。这是对姐姐刻在太平别院墙壁上那个潦草坐标的深度解析和精确定位推演。姐姐留下的只是几个模糊的地质构造特征符号和“铀235富集区”的关键词。叶归荑此刻做的,是将这些碎片信息,结合她苏醒后对澹州乃至更广阔区域地质构造的初步感知(通过脚下岩石的震动频率、远处山脉的轮廓走向、甚至空气中游离的微弱辐射本底),进行复杂的空间建模和概率计算。
∫∫_Ω K(x,y) ρ(y) dΩy + λ ρ(x) = f(x) —— 这是弗雷德霍姆积分方程,她用于构建地质异常区域与辐射源的空间关联模型。
▽·(D▽C) - v·▽C = ∂C/∂t + λC —— 这是对流-弥散-反应方程,模拟地下水中放射性同位素的迁移扩散规律,反推富集源头。
F(ω) = ∫_{-∞}^{∞} f(t) e^{-iωt} dt —— 傅里叶变换,分析她感知到的微弱“京都方向能量波动”的频谱特征,试图与已知的铀裂变特征谱进行比对。
刀尖在坚硬的岩石上艰难地推进,发出刺耳的呻吟。最终,在密密麻麻的公式下方,一组极其精炼、由特殊符号和数字组成的坐标点,被清晰地刻了出来:
Ψ-Ξ-7 | Λ: 37.814, Θ: 112.548 | Dep: -1200±50m
这组坐标,指向大陆腹地某处人迹罕至的山脉深处,一个深度约一千二百米的地下位置。那里,极有可能蕴藏着姐姐笔记中提到的、足以改变这个世界力量平衡的“禁忌矿石”——高纯度铀235富集区。这是叶轻眉可能未曾来得及开发,或是主动隐藏的终极资源,也可能是她招致杀身之祸的根源之一。
刻下这串坐标的瞬间,叶归荑的手停顿了。一股冰冷的寒意,比海风更甚,顺着脊椎悄然爬上。她仿佛看到这串冰冷的数字背后,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无数贪婪的目光,以及……姐姐最终倒在血泊中的身影。这坐标是钥匙,也可能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诅咒。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刻刀,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就在这时——
“咻——!”
一道灰影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毫无预兆地从侧后方一块更高的礁石上俯冲而下!目标直指叶归荑刚刚刻下坐标的位置!
叶归荑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身体的本能反应快于思维!她握着刻刀的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反手一撩!动作迅捷、精准、狠厉,带着五竹训练留下的、深入骨髓的杀人技烙印!
“锵!”
一声金石交击的脆响!
一只体型硕大、喙如铁钩的海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狠狠扫中!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几片灰白色的羽毛在空中打着旋儿飘落。那海鸥显然被这冰冷坚硬的反击和瞬间爆发的杀意吓破了胆,连到嘴的“食物”(它可能只是看中了坐标刻痕缝隙里的一点反光或微小生物)也顾不上了,仓皇地拍打着翅膀,歪歪斜斜地飞向灰蒙蒙的天空,很快消失在铅云之后。
叶归荑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刻刀横在身前,胸口微微起伏。刚才那一瞬间爆发的力量和杀意,让她自己也感到一丝陌生和心悸。她缓缓放下手臂,目光落回礁石上。
坐标安然无恙。但就在坐标符号的下方,刚才被海鸥利爪蹬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新鲜的白色划痕。这无关紧要的划痕,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叶归荑强行构筑的、用公式和推演来抵御孤独的脆弱外壳。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退潮后裸露出的冰冷淤泥,瞬间淹没了她。身体的疲惫,精神的疲惫,还有那深不见底的、穿越时空的孤寂,再次汹涌地席卷而来,比之前更加沉重。
她缓缓地、脱力般地在冰冷的礁石上坐下,背靠着那面刻满了冰冷符号的岩壁。刻刀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当啷”一声掉在旁边的石头上,声音清脆而孤独。
结束了。该记录的,该推演的,该宣泄的……都刻在了这冰冷的石头上。可是然后呢?这堆石头上的符号,能改变什么?能带回姐姐吗?能让她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吗?能消除她灵魂深处那格格不入的寒冷吗?
不能。
答案冰冷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