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秋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窗外的玉兰花正落得纷纷扬扬。
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混着喉间铁锈般的腥甜。她偏过头，看见床头柜上那只摔裂的青瓷碗——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三天前被护工打扫时碰掉，裂纹像蛛网般爬满碗身，如同她这半生的命运。
“林总，签了吧。”助理小陈的声音隔着一层水雾传来，递过来的股权转让协议上，“林砚秋”三个字的位置已经空了太久。
她笑了，牵动嘴角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三十八年，她从纺织厂女工的女儿变成市值百亿的集团总裁，又在三个月内，被最信任的丈夫沈亦舟和堂妹林薇薇联手掏空，最后连这间VIP病房，都是用变卖母亲留下的老房子换来的。
沈亦舟此刻大概正搂着林薇薇，在她亲手打造的商业帝国里庆祝吧。他们会烧掉她的照片吗？还是会把她的东西打包，像丢垃圾一样扔进回收站？
意识模糊的瞬间，她想起十七岁那个夏夜。母亲把青瓷碗塞进她手里，说：“砚秋，人这一辈子，就像烧窑，火候到了，泥坯能成器；急了，就只能成灰。”
那时她还不懂，只觉得母亲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再次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她眯起了眼。
不是医院惨白的灯光，是透过老旧木窗棂洒进来的、带着灰尘的阳光。空气中飘着饭菜香，混杂着隔壁纺织厂传来的轰鸣声——那是九十年代末的味道。
她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校服。墙上贴着褪色的海报，周杰伦的《七里香》海报边角卷了起来，日期栏里用红笔写着：2003年6月15日。
2003年。
她的十七岁。
林砚秋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冲到书桌前。镜子里映出一张青涩的脸，额头上还有颗没长熟的青春痘，眼神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惊惶与……狂喜。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母亲还在，沈亦舟还只是隔壁班那个总借她笔记的“优等生”，林薇薇还在乡下外婆家没被接来的夏天。
“砚秋！醒了就快来吃饭，今天炖了排骨！”
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熟悉的沙哑。林砚秋捂住嘴，眼泪汹涌而出。她跑向厨房，从背后抱住那个系着碎花围裙的身影，哽咽道：“妈……”
母亲吓了一跳，转过身拍着她的背：“这孩子，睡糊涂了？快洗手吃饭，下午还要模拟考呢。”
看着母亲鬓角还没染上霜白的头发，看着她眼角浅浅的笑纹，林砚秋用力点头。排骨炖得酥烂，汤汁浓郁，是记忆里最香的味道。她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好像要把这十几年亏欠的滋味，全都补回来。
下午的模拟考，林砚秋握着笔的手一直在抖。历史试卷上的题目她闭着眼都能答——她清楚地记得，2008年金融危机如何席卷市场，记得2015年房地产的黄金期，记得哪些行业会崛起，哪些股票会一飞冲天。
但更重要的是，她记得沈亦舟是如何一步步接近她，用温柔体贴做伪装，在她创业初期骗取信任，最后联合林薇薇釜底抽薪；记得母亲是在2005年冬天查出肺癌，因为没钱拖延了治疗，不到半年就走了……
笔尖在“未来规划”那一栏停顿了很久。前世她填的是工商管理，因为沈亦舟说“以后我创业，你当我的大管家”。
这一次，林砚秋深吸一口气，写下：“临床医学。”
她要学医。不是为了悬壶济世，是为了能亲手抓住母亲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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