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馆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在身后合拢,将展厅内的惊叹、灯光以及那件被玻璃罩定格的“新生”彻底隔绝。街道上的喧嚣市声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填满了耳膜。阳光有些刺眼,沈凝(秦淮茹)站在台阶上,微微眯起了眼,恍如隔世。
怀里空落落的,那份陪伴她日夜、浸透了她心血与意志的重量消失了,换来的是一张轻飘飘的、盖着钢印的临时出入证,和心底一丝难以言喻的、交托出去后的虚脱与释然。
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文化馆的灰墙在阳光下沉默矗立,像一座巨大的、未知的审判台。
定了定神,她将那张硬纸卡小心地收进内兜,抬步汇入街上的人流。步伐依旧平稳,却比来时更显轻盈,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枷锁。
回到四合院时,已近中午。院里的气氛依旧透着那股诡异的静默和刻意维持的“正常”。几个在公用水槽边洗菜的大妈看见她回来,立刻投来探究的目光,脸上堆起过分热情的笑:
“秦师傅回来啦?东西送去了?顺利吧?” “哎呀,区文化馆啥样啊?气派不?” “肯定没问题!咱秦师傅的手艺,准能拿奖!”
沈凝脸上挂着浅淡的、程式化的笑意,一一简短应答,脚下却不停,径直穿过中院,回到了后院小屋。那些浮于表面的关切和试探,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看似绚丽,却一触即破。她的预警系统平静无波,显示这些情绪大多只是低浓度的好奇与算计,并无实质威胁。
推开小屋的门,熟悉的、混合着布料和淡淡浆糊味的气息包裹而来。槐花和小当正趴在窗边的小桌上,用秃头的铅笔在旧报纸的边角空白处,歪歪扭扭地画着妈妈教过的“人”、“口”、“手”。听到门响,两个小脑袋同时抬起来,眼睛一亮。
“妈!” “妈妈回来了!”
沈凝心底那点从外界带回来的疏离感,瞬间被女儿们纯粹的依赖和喜悦驱散。她关上门,将所有的窥探和嘈杂都锁在门外,弯腰接住扑过来的两个小身子。
“嗯,妈回来了。”她声音柔和下来,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在家乖不乖?”
“乖!”槐用力点头,献宝似的举起手里画得乱七八糟的报纸,“妈,看我写的字!”
虽然那些“字”更像是一团墨疙瘩,沈凝还是认真地看了看,夸赞道:“嗯,槐花真棒。小当呢?”
小当也害羞地举起自己的“作品”,上面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圆圈。
小小的屋子里,重新充满了温馨安宁的气息。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仿佛真的进入了一种新的轨道。没有了迫在眉睫的大赛压力,沈凝的时间宽裕了许多。她开始更系统地规划生活:每天固定时间教女儿认字、做针线启蒙;更多心思花在一日三餐上,尝试着用有限的调料和食材变换花样;剩下的时间,则用来整理小屋,或者单纯地休息,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完全由自己掌控的平静。
【日常规律生活,心态持续稳定。】 【系统能量缓慢恢复中:82.1/100。(平和状态增益)】
能量稳定地维持在80%以上,“初级危机预警”如同一个尽职的守卫,让她可以安心地沉浸在这份日常里。她能模糊地感知到院子里那些熟悉的情绪波动——三大妈因为菜价涨了两分钱的抱怨,阎埠贵算计家用时的精打细算,甚至偶尔能捕捉到前院传来傻柱那更加沉闷、偶尔夹杂着懊恼捶墙的动静。这些波动构成了四合院固有的生活背景音,不再能引起她心绪的波澜。
然而,变化还是在悄然发生。
先是街道办的王主任又来了两次。一次是送来几张街道缝纫社接到的、要求制作“先进工作者”红袖标的订单,点名要让沈凝负责主要缝纫工作,工钱直接结算给她个人。另一次,则是带来了一个更实际的消息——鉴于沈凝的突出表现和街道缝纫社发展的需要,街道办决定正式将后院那间小屋连同旁边一小块闲置角落划拨给缝纫社使用,算是扩大了场地,也变相确认了沈凝对那间小屋的“合法”居住权。
“以后啊,这里就算咱们街道缝纫社的一个正式工作点了。”王主任背着手,在小屋里转了一圈,看着被沈凝收拾得井井有条的空间和墙上挂着的几件做好的成品,满意地点点头,“你安心在这里干,带带孩子。有什么困难,直接跟我说。”
这无异于一道护身符。沈凝郑重地向王主任道了谢。这意味着,她和女儿们的这个家,更加名正言顺,更加稳固。
紧接着,院里其他住户的态度也发生了更实质性的转变。不再仅仅是口头的奉承或表面的客气。
有一天,二大妈真拎着两块扯好的花布上门,讪笑着请沈凝帮忙给她两个孙女做两件夏天穿的裙子,工钱料钱照付,语气客气得近乎讨好。
又有一天,前院一家儿子要相亲,女方家里是讲究人,男方母亲偷偷摸摸揣着几尺舍不得用的“的确良”料子来找沈凝,求她务必帮忙做一件“撑场面”的衬衫,工钱给得格外痛快。
甚至连一向只进不出的阎埠贵,也扭扭捏捏地拿来一件领口磨破了的旧中山装,询问能不能想办法修补得“看不出来”,还破天荒地主动表示“该多少手工费就多少”。
这些零散的活计,工钱或许不多,却意义非凡。它们不再是施舍或交换,而是真正的、基于对她手艺认可的“雇佣”关系。沈凝来者不拒,只要价格公道,一律接下。她的手艺和效率远超普通家庭妇女,这些零活做起来毫不费力,却能实实在在地增加收入,改善她和女儿的生活。
小屋里,渐渐堆起了一些各色布料和等待交付的成品半成品,真正有了一个小小作坊的雏形。槐花和小当有时也会在旁边玩,学着妈妈的样子,给布娃娃缝小小的衣服,或者在废布片上练习针脚。
沈凝看着女儿们专注的模样,看着这个小空间里渐渐充盈的生机与希望,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油然而生。她正在用自己的双手,一针一线地缝补出一个真正属于她和女儿的、有尊严的未来。
但她也并未完全沉浸在这片日渐向好的“涟漪”之中。那日文化馆外,黑色轿车里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如同一点细微的冰刺,始终埋在她心底某个角落。
预警系统再未对那道目光产生反应,仿佛那只是她的错觉。可她深知,系统的感知范围有限,精度也待提升。那辆车,那个人,绝非寻常。
她偶尔会拿出那张文化馆的临时出入证,摩挲着上面冰冷的钢印。大赛在即,那才是决定她能否真正抓住这次机遇、跳出这方院落的关键。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天下午,沈凝正在给二大妈的孙女赶制一条小花裙,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检测到情绪波动:紧张(50%),犹豫(30%),求助(20%)。熟悉波动源:何雨水。】
沈凝放下针线,打开门。
何雨水站在门外,脸色比上次更苍白了些,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挣扎。她看到沈凝,嘴唇嚅嗫了几下,才极小声道:“秦师傅……我……我能进去说吗?”
沈凝侧身让她进来。
何雨水进屋后,目光快速扫过屋里堆着的布料和做好的衣服,眼中羡慕更甚,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焦虑覆盖。她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东西,递到沈凝面前,声音带着哭腔:
“秦师傅……您……您能帮我看看这个吗?这……这是我妈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昨天我不小心……勾了一下……线断了……我……我试着弄,却越弄越糟……我哥他……他要是知道我把妈唯一的念想弄坏了……他肯定……”
手帕打开,里面是一枚小小的、已经泛旧的丝绸刺绣胸针。图案是简单的兰草,但做工精细,显然出自一双巧手。此刻,固定兰草叶片的金线断了一根,叶片耷拉下来,边缘还有些细微的勾丝,确实被笨拙地处理过,反而更糟了。
沈凝接过那枚小小的胸针,在灯下仔细看了看。破损不算严重,但对于毫无经验的人来说,无疑是天大的难题。
她看了一眼何雨水那副快要急哭出来的模样,又想起傻柱那不着调的性子,心中了然。这姑娘在家里的日子,恐怕并不好过。
“别急,雨水妹子。”沈凝声音放缓,“能修。就是得费点功夫。”
何雨水闻言,眼睛瞬间亮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道:“真的吗?谢谢您!秦师傅!太谢谢您了!工钱……工钱我……”
“一点小活,谈什么工钱。”沈凝摇摇头,拿起工具,“你坐会儿,很快就好。”
她找出一根最细的勾针和一小段颜色相近的金色丝线,开始小心翼翼地处理那处断裂。她的动作轻柔而精准,何雨水屏息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脸上写满了紧张和希望。
小屋安静下来,只有针尖细微的声响。
就在这时——
【嗡!】
预警系统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低鸣!
【检测到中强度恶意情绪源!方位:中院,贾家方向,距离约十五米!】 【情绪频谱分析:怨恨(60%),嫉妒(30%),窥探(10%)!】 【威胁等级:中!目标持续注视宿主所在方向!建议留意!】
沈凝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动作,面色如常。
贾家?是棒梗?还是……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手中的活计,眼角的余光却瞥向窗外。后院通往前院的月亮门方向,空无一人。但那种被阴暗角落里的目光死死盯着的感觉,却透过预警系统,清晰地传递过来。
怨恨?嫉妒?
看来,有些人,即使暂时偃旗息鼓,也从未真正放下内心的毒火。
她快速而完美地修复好了那枚胸针,递还给何雨水。
何雨水捧着恢复如初、甚至看不出破损痕迹的胸针,激动得眼圈都红了,连连道谢,几乎要鞠躬。
送走千恩万谢的何雨水,沈凝脸上的温和渐渐褪去。
她走到窗边,目光冷冷地扫过中院贾家那扇依旧紧闭的房门。
暗处的目光么?
她轻轻摩挲着指尖那枚细小的勾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她的新程才刚刚开始,任何想要阻挡这股新生浪潮的,无论是明枪还是暗箭,都只会被这越来越汹涌的势头,彻底冲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