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3)班的后门被轻轻推开时,谢斯羽正在解一道微分方程。阳光斜斜地打进来,带着点夏末的热意,还有一个女生清亮的声音:“大家好,我叫苏酥,从今天起转到这个班,请多指教。”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转学生,吵闹的新变量,与他无关。
苏酥被安排在他斜后方的空位。她似乎对周遭一切都充满好奇,转着脑袋打量教室,目光扫到谢斯羽时,他正低头演算,侧脸线条冷硬,睫毛很长,落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她小声跟同桌说:“那个男生好像漫画里的人哦。”
同桌压低声音:“谢斯羽,学神,数学竞赛拿奖拿到手软,但超凶,别惹他。”
苏酥没当回事。她天生少根筋,或者说,她总觉得再冷的人心里也该有块软地方。
第一次“交锋”来得猝不及防。苏酥借橡皮,后座同学没带,她探头戳了戳谢斯羽的后背:“同学,能借我块橡皮吗?”
他没动。
她又戳了戳:“就用一下下,很快还你。”
谢斯羽终于转过头,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没什么温度:“没带。”
“啊?”苏酥愣了,他明明笔袋里就插着一块崭新的樱花橡皮。她眨眨眼,从自己笔袋里掏出块小熊橡皮,笑眯眯地递过去:“那这个借你?下次说不定你也需要呢。”
他皱眉,没接,转了回去。
苏酥也不尴尬,把橡皮放在他桌角:“放这儿啦,需要就拿。”
后来这样的“麻烦”越来越多。苏酥会忘记带试卷,问他借来看一眼题目;会在数学课上被老师点名,情急之下朝他使眼色求救;会在他被女生堵着问问题时,端着水杯大声说:“谢斯羽,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谢斯羽觉得她像只嗡嗡叫的蜜蜂,烦得很。但奇怪的是,他居然渐渐习惯了这嗡嗡声。他会在她又忘了带课本时,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往中间推了推;会在她数学题卡壳时,用笔尖在她草稿纸上点出关键步骤;会在她被调皮男生捉弄时,冷冷地说一句“吵死了”,让对方瞬间噤声。
苏酥是第一个敢在他面前说“你别总皱着眉,不好看”的人,也是第一个在他生日那天,递上一块包装简单的巧克力,说“虽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吃点甜的心情会变好”的人。
那天他没吃那块巧克力,却把它放在了笔袋最底层。
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晚自习后,苏酥发现自己没带伞,正站在教学楼门口发愁,一把黑色的伞忽然出现在她头顶。谢斯羽站在旁边,侧脸被雨雾模糊了些,声音依旧淡淡的:“走吧。”
“你也往这边走?”苏酥惊喜。
“不顺路。”他言简意赅,“但你再不走,要被蚊子抬走了。”
雨很大,伞不算宽敞,苏酥尽量往边上靠,还是免不了胳膊碰到一起。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心里有点异样。
“谢斯羽,”她忽然开口,“你是不是不太开心啊?”
伞下的空气静了静。
“我看你总是一个人,也不怎么笑。”苏酥声音很轻,“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可能会好点。”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苏酥以为他不会回答,他才低声说:“与你无关。”
但那语气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反而多了点别的什么,像冰层下悄悄涌动的暗流。
苏酥没再追问。她只是从那天起,更频繁地出现在他身边。她会拉着他去食堂吃新开的窗口,会硬塞给他自己做的、味道不算太好的曲奇,会在他解不出题烦躁地抓头发时,递上一瓶冰镇可乐。
她像一束执拗的阳光,一点点钻进他紧闭的心房,融化那些经年累月的寒冰。
他开始在她被难题困住时,主动开口讲解;开始在她体育课跑八百米掉队时,放慢脚步等她;开始在周末去图书馆时,习惯性地在老位置旁多放一本书。
有一次,苏酥无意中看到他手机屏幕亮起,是他母亲发来的消息,语气刻薄又疏离。她才隐约明白,他那层冷硬的外壳下,藏着怎样的孤独和委屈。
那天晚上,她发消息给他:“谢斯羽,不是所有不被爱的人,都要一直孤单的。”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第一次没有回复“无聊”。
高三是兵荒马乱的战场。模拟考一次接着一次,压力像乌云压在每个人心头。苏酥偶尔会情绪低落,谢斯羽就把自己整理的错题本借给她,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思路和技巧。苏酥则会在他熬夜刷题时,发来一句“早点睡,明天才有精神打败数学”。
他们一起在晚自习后绕着操场散步,聊未来,聊梦想。苏酥说她想考清华,想学建筑,盖出全世界最温暖的房子。谢斯羽看着她眼里的光,轻声说:“好。”
他没说的是,他也想考清华,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高考结束那天,谢斯羽在学校门口等她。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第一次主动牵起她的手,她的手暖暖的,像她的人一样。
“苏酥,”他声音有些发紧,“我以前……不是故意对你冷淡的。”
“我知道。”苏酥回握住他,笑得眉眼弯弯,“我知道你只是不太会表达。”
他看着她,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情绪,像破开冰层的河流,汹涌而炙热:“那你愿意……一直照亮我吗?”
“我愿意呀。”
后来,他们一起收到了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开学前,谢斯羽回了一趟家,平静地跟父母谈了一次,把积压多年的委屈和不解都说了出来。他没指望得到理解,只是想和过去和解。
走出家门的那一刻,阳光正好。苏酥在楼下等他,看到他出来,笑着朝他挥手。
谢斯羽走过去,轻轻抱住她。过去的阴霾仿佛都被这拥抱驱散了,他终于明白,有些心结,不需要刻意解开,只要有足够温暖的光,就能自行消融。
而苏酥,就是他生命里最暖的那束光。他们会一起在清华园里,看更多的日出日落,走更长的路,把彼此的青春,写成最温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