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课的铃声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慢悠悠地飘进走廊时,夏栀已经把画板支在了靠窗的位置。静物台上的陶罐泛着哑光,旁边的两个橘子被阳光镀上金边,其中一个的表皮还带着块浅褐色的小斑,像被谁轻轻咬过一口。
“欸,看到江逾白没?”林晓冉抱着画筒挤过来,鼻尖沾着点没擦净的钴蓝颜料,“刚在楼下看见他往这边走,手里还攥着张画纸,怪得很。”
夏栀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钛白颜料在调色盘里积成一小团云。“他来这儿干嘛?”她低头蘸取赭石,往陶罐的阴影里叠色,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里的尘埃。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替老师跑腿。”林晓冉用铅笔敲了敲她的画布,“你看你这橘子,画得跟塑料玩具似的,得加点冷暖对比。”
夏栀没接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画室门。木质门板上有道浅痕,是去年艺术节时被画架磕的,此刻在阳光下像道细细的金线。她想起上周江逾白在错题本上画的笑脸,笔尖突然在画布上歪了一下,给橘子添了道多余的弧线。
正想擦掉,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江逾白站在门口,校服外套敞开着,里面的白T恤领口沾着点灰,像是刚从操场过来。他手里确实捏着张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目光在画室里扫了半圈,最终落在夏栀的画架前。
“王老师让我来拿模型。”他解释道,声音里带着点急促,视线却像被磁石吸住似的,黏在她没画完的橘子上。
美术老师从柜子里搬出个石膏几何体,江逾白伸手去接时,那张纸从指间滑落,飘飘悠悠地落在夏栀脚边。
是张速写,画的是颗橘子。线条有点生涩,明暗交界线却处理得很认真,尤其是果蒂处,用铅笔反复叠了几层,像藏着什么心思。
夏栀的心跳突然窜快了半拍,慌忙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纸边,江逾白的手也伸了过来,两人的指腹撞在一起,像被电流轻轻蜇了下。
“对不起。”他猛地缩回手,耳根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画得不好。”
“没有,很好看。”夏栀把速写递给他,目光忍不住停留在画纸右下角——那里有个极小的签名,是他名字的首字母缩写,旁边还画了颗星星。
老师在一旁笑着打趣:“小白这是开窍了?上次问我怎么调橘子的暖色调,原来是偷偷练着呢。”
江逾白的脸更红了,接过石膏模型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下,背对着他们轻声说:“橘子的亮部加一点柠檬黄,会更透。”
夏栀抬头时,正看见他耳后那缕不听话的碎发,在风里轻轻晃了晃。画室里的松节油味似乎淡了些,空气里飘着股若有似无的甜,像橘子被晒热的清香。
“啧啧,”林晓冉撞了撞她的胳膊,“这暗示够明显了吧?”
夏栀没说话,往调色盘里挤了点柠檬黄,小心翼翼地往橘子的高光处点染。颜料化开的瞬间,那橘子仿佛真的透出了光,像揣在口袋里捂热的糖。
下课收拾画具时,她发现画筒的侧袋里多了样东西——颗用彩色卡纸折的橘子,里面塞着片晒干的橘子皮,闻起来清清爽爽的。展开卡纸,背面用钢笔写着行小字:“下次画光影,我可以帮你举台灯。”
夕阳透过窗户落在卡纸上,橘色的纸边泛着暖光。夏栀把它放进速写本,夹在画着雨伞的那页旁边,轻轻合上时,仿佛听见了橘子皮晒干的脆响,像谁在心里悄悄埋下了个秘密。
走廊里的风卷着落叶飘过,她摸了摸口袋里那颗还没拆的牛奶糖,突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被谁撒了把糖,连空气都甜丝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