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课是夏栀一周里最期待的课。画室在教学楼顶层，有面巨大的落地窗，阳光好的时候，整个房间都浸在金辉里，连空气里都飘着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
这节课要画静物写生，老师摆了陶罐、水果和衬布，让大家自由发挥。夏栀选了靠窗的位置，刚挤好颜料，就看见江逾白抱着画板走了进来。
她愣了一下。江逾白是理科班的，怎么会来上美术课？
“江逾白？你怎么在这？”美术老师显然也很意外，“你们班不是今天上物理实验吗？”
“老师调课了，”他言简意赅地解释，目光扫过画室，最后落在夏栀旁边的空位上，“这里有人吗？”
夏栀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下意识地摇摇头。
他就在她身边坐下，画板支起来时，带起一阵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他身上的橘子糖味混着画室的颜料味，形成一种很清爽的气息，让她有点心慌。
林晓冉在后排用口型说“lucky”，冲她挤眉弄眼。夏栀假装没看见，低头往调色盘里挤钛白，指尖却有点不听使唤，颜料挤多了，在盘子里堆成小小的雪山。
江逾白显然不常画画，拿着画笔的样子有点生疏，对着静物看了半天，才试探着在画纸上落下第一笔。线条歪歪扭扭的，像小学生的涂鸦。
夏栀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差点笑出声。原来学霸也有不擅长的事。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侧过头看她，眉梢挑了挑：“很丑？”
“没、没有，”夏栀慌忙收回视线，脸颊发烫，“刚开始都这样。”
他低笑了一声，没再说话，重新拿起画笔。可那线条还是怎么都不对，陶罐的弧度被画成了歪脖子，苹果像个不规则的土豆。
窗外的云渐渐厚了起来，阳光被挡住大半，画室里的光线忽然暗了下去。夏栀正专注于画陶罐边缘的光影，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明暗交界线的层次变得模糊，她皱着眉往窗边挪了挪，想离仅存的光线近一点。
“光线不够？”江逾白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她转头时，看见他正盯着她的画纸，目光落在那些细腻的阴影上。“嗯，”她有点无奈地指了指静物，“刚才阳光刚好落在罐口，现在暗下来，明暗关系就抓不准了。”
他没说话，起身走到画室角落。那里堆着几盏备用的台灯，是阴天写生时用的。他拎起一盏银色的折叠台灯走回来，在她画板旁的地面放稳，插上电源。
“啪”的一声轻响，暖黄色的光线立刻笼罩住夏栀的画纸和静物。灯光比自然光更集中，陶罐的明暗交界线变得清晰起来，连衬布褶皱里的阴影都显露出细腻的层次。
“这样呢？”他微微调整了台灯的角度，灯光刚好打在她需要刻画的细节处，没晃到她的眼睛。
夏栀愣住了。他连打光的角度都拿捏得这么准，好像早就知道她需要什么样的光线。她低头看着画纸上被照亮的光影，心里忽然暖烘烘的，像被这灯光裹住了似的。
“谢谢，”她轻声说，指尖捏着画笔，忽然有了灵感，“这样就清楚多了。”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嘴角似乎带着点浅淡的笑意：“不客气。刚好我也能借点光。”
确实，台灯的余光也落在了他的画纸上，把他那只“歪脖子”陶罐照得清晰了些。夏栀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低头蘸取深褐色颜料，笔尖在画纸上流畅地游走，很快就把刚才没抓住的光影层次补了上去。
画到一半时，她发现自己的柠檬黄用完了。她翻了翻颜料盒，确实空了，只好咬着唇，准备向旁边的同学借。
“用我的。”江逾白把自己的柠檬黄推过来，“刚开封的。”
颜料管上还粘着点白色的颜料，显然是他刚才不小心蹭到的。夏栀捏着颜料管，指尖碰到他残留的温度，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扫过。
“谢谢。”她挤出一点黄色，混进白色里，调出柔和的米白，刚好用来画衬布被灯光照亮的高光。
他看着她调色的动作，忽然说：“你画光影的时候，很专注。”
夏栀的笔尖顿了顿，抬头看他。他的目光落在她的画纸上，眼神很认真，“比解物理题还专注。”
“因为喜欢啊。”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他没再说话，只是拿起画笔，继续画他的苹果。这次，他的线条稳了很多，甚至还借着台灯光线，试着给苹果加了点高光，像模像样的。
下课前，老师让大家把画摆出来点评。夏栀的画被夸了“光影层次细腻，尤其罐口的光线处理得很生动”，她站在旁边，有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江逾白正望着她的画，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轮到江逾白的画时，老师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江逾白同学虽然基础差点，但这苹果的颜色调得很有灵气，尤其是这抹橘色，很生动。”
夏栀抬头看过去，他画的苹果上，果然有一抹明亮的橘色，像被灯光镀上的暖光。那颜色，像极了他常吃的橘子糖。
他的目光刚好扫过来，和她的视线撞在一起。他的嘴角弯了弯，像是在说“看，我用了你的方法”。
收拾画具时，夏栀发现自己的柠檬黄颜料管被洗干净了，管口的颜料都被细心地擦掉了，放在她的颜料盒旁边，像从未被人动过。那盏台灯也被折叠好，放回了角落原来的位置，仿佛刚才那束暖光从未为谁停留过。
江逾白抱着画板走在她后面，经过她身边时，低声说：“下次美术课，我还来。”
夏栀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他。夕阳刚好穿透云层，从画室的窗户斜照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光。
“好啊。”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藏不住的欢喜。
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下了楼梯。
夏栀看着他的背影，低头摸了摸洗干净的颜料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她打开速写本，在今天的静物写生旁边，悄悄画了一盏小小的台灯，灯光下，有颗半剥开的橘子糖，糖纸在暖光里泛着琥珀色的光。
画室里的颜料味似乎还没散去，混着淡淡的橘子糖香，在空气里慢慢发酵，像一个甜丝丝的秘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