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偶有几片羽毛轻轻飘落,小女孩拖着残破的躯壳在空中歪歪斜斜地飞着,仅存的意识被最深层的烙印驱使——回归“巢穴”
它飞越了依旧喧嚣未复的市集,掠过纵横交错的坊墙,最终扑向长安城外围略显荒凉的城郊
那股曾诱惑它,点化它的阴冷妖气如同灯塔,指引着方向而在这股妖气之中,竟还夹杂着一丝细微肉包子油脂香气
是她饿了吗?好饿....
身上好痛....感觉快飞不动了
香气源自不远处一座孤零零的土坯房,
房顶烟囱正冒着些许炊烟
再飞高一点,我要再飞高一点
“阿娘!阿娘!你快来看!我捡到一只小鸟!”
六岁的何小宝,小心翼翼地用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捧着一团灰褐色的毛茸茸的小东西,献宝似的跑到正在院中晾晒衣物的母亲面前
那是一只刚从巢中跌落翅膀似乎受了些伤,瑟瑟发抖的幼雀它喙角还带着嫩黄,一双黑亮的圆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类
何良闻声从屋里探出头围裙上还沾着面粉,他看了一眼,笑道:“哟,是只小麻雀崽子伤得不重,小子去把我那跌打药酒拿点儿来再弄点小米和水”
接下来的日子,
这只意外来客便暂居在了这片简陋却温暖的屋檐下
何小宝每日精心照料,用柔软的布条为它固定伤翅小心翼翼地喂食清水和泡软的小米
何良偶尔也会掰一小块最松软的不带馅的包子皮,递给儿子:“喏,给它尝尝你老子的手艺”
幼雀的伤势渐渐好转开始扑腾着尝试飞行,胆怯的眼神也逐渐被依赖取代它会在何小宝伸出手指时,轻轻跳上去,发出细弱的“啾啾”声
直到某一日,它的翅膀已完全长好
在屋内焦急地撞着窗户,向往着外面的天空
何良看着儿子不舍的眼神,摸了摸他的头:“小子,它能飞了就该让它回林子里去,那才是它的家”
何小宝瘪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他捧着那只已然精神抖擞的小雀,走到屋后那片当时还长着些野草的空地
“小雀,你要飞高高哦!”
他努力踮起脚,将小雀轻轻抛向空中
小雀振翅而起,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发出清脆的鸣叫似乎是在告别,随后便义无反顾地投向远方那片绿意盎然的山林
何小宝望着它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久
突然把手拢在嘴边,用尽力气大声喊道:
“小鸟!小雀!你记住这里!我爹的包子是最好吃的!你以后要是想我了……就飞回来找我!我让我爹给你留一个肉最多的!”
孩童稚嫩而响亮的声音,
随着春风飘出去很远,很远
空气中弥漫着灶台上刚刚掀开笼屉时
溢出的温暖而踏实的肉包子香气,久久不散
雀妖发出一声微弱几不可闻的嘶鸣,奋力扇动几乎要僵硬的翅膀,朝着香气与妖气混杂的源头奔去凭借着最后一丝本能循着那温暖气息飞去
“小雀,你看你的羽毛这么漂亮肯定是个女孩子吧”
“小雀,我爹的包子好吃吧我爹可厉害了!”
“小雀,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我叫何小宝,你叫何大宝好不好啊”
“这样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飞不动了,好痛...好痛...
几乎在雀妖坠入荒草丛中的瞬间,
两道身影如疾风般掠至
陈涣与花禾循着那祭坛最后溃散时残留的一丝极淡的煞力轨迹追索至此,两人目光便是一凝
这是一处乱葬岗边缘,一处地势略高的土坡已被清空,地面以有着几块暗红色液体绘制着一个扭曲复杂的阵法
阵眼处,赫然便是几块尚带着血肉的鼠骨搭建的简易祭坛,与塔内那被毁的祭坛形制一般无二只是规模小了许多
祭坛中央那枚污血符印已然黯淡碎裂,
而坠下在阵法不远处的雀妖正在迅速干瘪腐朽,
祭坛之后,三道身影赫然在目
霸得霸与得霸得它们一左一右,如临大敌地护持在中央那道人影两侧,得霸得断腿似乎以某种邪法暂时接续,但脸色苍白霸得霸亦是气息不稳,显然伤势未愈
而被它们护在中央的,是一名人形男子
他身着宽大的墨色斗篷,兜帽微微垂下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与一双毫无血色的薄唇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苍白修长的右手此刻正死死按在祭坛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陈涣与花禾落地的刹那,
男子身体猛地一颤!
“噗——!”
浓稠的暗沉近乎发黑的血液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溅落在祭坛之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
他按在祭坛上的手剧烈颤抖起来,周身那阴冷晦涩的妖力波动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老大!”
霸得霸与得霸得同时惊呼,声音尖利惶恐
那男子,缓缓抬起头
兜帽因他的动作稍稍滑落,露出了他的真容
面色上是一种久不见天日的惨白,而在他额头正中央,居然有着一只硕大、猩红的独眼,那独眼死死盯住突然出现的陈涣与花禾,里面翻滚着暴怒与惊悸
“缉妖司的人啊…………”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刻骨的恨意,“真是……坏我好事……”
眼睛转了转似乎通过祭坛感知到了塔内发生的一切
“晦蚀!”
花禾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道出了对方的真名“竟是你这灾祸之兽!引发水源枯竭、草木枯萎、散布瘟疫……如今竟敢觊觎镇妖塔!”
“觊觎?”晦蚀发出一声尖锐的嗤笑,独眼中红芒大盛“那塔中镇压的,本该是吾族同类!那座塔吸食了多少妖族的血肉与妖元?!今日不过先取点利息!”
话音未落晦蚀猛地发出一声咆哮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膨胀扭曲,墨色斗篷被瞬间撑裂撕碎,惨白的皮肤覆盖上坚硬的两只角,头颅彻底化为狰狞的白色兽首,额间那只独眼变得愈发硕大骇人
他的四肢匍匐在地化为兽爪,而身后,一条粗壮布满暗鳞如同巨蟒般的尾巴猛地甩出,抽打在空气中发出破空的厉响
眨眼之间,原地出现了一头状如蛮牛,通体苍白,独眼猩红,蛇尾盘踞的恐怖妖兽
这正是记载中司掌灾祸的晦蚀本体
浓郁的令人作呕的枯萎与死寂之气如同浪潮般以它为中心扩散开来,它脚下的荒草瞬间枯黄焦黑化为飞灰,连土壤都失去了水分变得干裂灰败
“保护老大!”霸得霸尖叫一声,与得霸得同时妖化变为两只壮硕的巨鼠龇着尖牙,虽然看着陈涣有些发怵却仍疯狂地扑向陈涣与花禾
晦蚀猛地一甩蛇尾,重重砸在地面那祭坛之上!
轰!
祭坛彻底粉碎,一股混乱的煞力混合着它喷出的那口本命精血,化为一道冲天的黑红色光柱暂时阻隔了陈涣与花禾的视线
趁此机会,晦蚀庞大的身躯竟异常敏捷地一转,独眼中射出一道灰白色的光束,瞬间在前方空地处打开一个不断旋转散发着污秽气息的黑暗洞口
它要遁走!
“休想!”
陈涣冷喝一声,无视那扑来的两只鼠妖身形如电,指尖极寒灵光汇聚成一道冰枪,直直射向那正在成型的洞口
花禾亦同时出手,
罗盘清辉洒落化作道道净化光索缠向晦蚀的蛇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