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辰时
缉妖司那沉重的玄铁主门前气氛肃穆
肖桦与花禾已整装待发
肖桦一袭蓝衫温润如玉,颈间骨哨莹润身后背着一个略显古旧的竹制书笈,里面塞满了西北地域卷宗与各种可能用到的符箓法器
花禾则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月白劲装面纱依旧,身姿挺拔腰间挂着那枚古朴罗盘,气息沉静
陈涣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玄衣银发神色冷峻,周遭的一切都隔着一层无形的寒冰他并未携带太多行囊,只一柄惯用的长剑负于身后
然而,队伍里却多了一个画风迥异的身影
茄籽穿着她那身杏色劲装,双环髻上的小黄花换成了更不易凋零的绒花正努力挺直腰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可靠些
她背上是一个几乎有她半人高的大包袱,里面塞满了各种她从缮部取来的宝贝,特制净尘液,快速愈合膏,驱虫避瘴香....
甚至还有几包压缩干粮和一大壶清水……茄籽脸上又是兴奋又是紧张,时不时偷偷瞄一眼另外三位大佬尤其是那位冷得像冰块的巡司捕
茄籽被临时委派加入小队,自然是肖桦在苦渡大师面前极力推荐的结果,理由是她心思机敏观察力细致且出身缮部,队伍里总要有一人保障后勤总不能指望陈涣去打扫吧
苦渡觉得有理便点了点头,当然了肖桦没说的是他也希望这丫头的活泼吵闹点能稍稍搅动一下队伍里过于凝滞的气氛
苦渡大师并未亲自前来送行,只有一名修士带来了一句简短的叮嘱:“西北之行险厄重重,然亦藏契机凡事当以稳为重,察其本观其变,谋而后动,遇事...多思量”
修士传完话以后欲言又止的走到陈涣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递给陈涣,轻轻咽了咽口水鞠了一躬:“巡司部,得罪了”
最后一句显然是特意说给陈涣听的,陈涣闻言只是睫羽微垂遮住眼底神色,并未回应接过锦囊里面是一串念珠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就被陈涣随意揣进了怀里
肖桦上前一步,对那修士拱手道:
“请回禀大师,我等谨记”
辰时的缉妖司主门前肃穆之余,也围拢了一些前来送行或看热闹的同僚,他们远远站着低声议论着这支略显奇特的组合
“看到了吗?肖执笔居然和那位‘杀神’一起出任务,一个春风化雨一个冰封千里,他们两个我觉得可以取名为冰火两重天!”一个文书模样的人小声嘀咕
“谁说不是呢!还有净部那位花巡捕,听说一天说不了三句话……这队伍气氛得多压抑啊?我觉得他们应该叫沉默的队伍”另一人附和
“最离谱的是那个缮部的小丫头茄籽吧?她去能干嘛?给大妖们表演扫地吗?”
“嘘!小声点!不过话说回来,巡司捕出任务,他们司部的那些煞神怎么一个都没来送?也太……”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异变陡生
数道尖锐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从高空袭来,
速度极快带着凌厉的杀气
陈涣反应最快金色瞳孔骤然收缩,周身寒意瞬间爆发猛地将身旁的肖桦与花禾向后一推,厉声道:“有敌袭!散开!”
他几乎是本能地旋身拔剑,
剑身冰蓝灵光暴涨就要迎向那袭来的寒光
肖桦与花禾也是脸色一变,瞬间做出防御姿态茄籽更是吓得“呀”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想往身后躲
可惜,那几道“飞剑”并未袭向任何人而是如同计算好了一般,“嗖嗖嗖”几声精准地插在了陈涣等人面前不远处的空地上
剑身没入青石板的瞬间
“嘭!嘭!嘭!嘭!嘭!”
接连五声闷响那五柄“飞剑”猛地炸裂开来,漫天飞扬的五颜六色的粉末在空气中飘散开来,红的黄的蓝的……色彩鲜艳浓郁,劈头盖脸地喷洒下来
空气静默了下来
首当其冲的陈涣因为正处于警惕迎敌状态,离得最近又是中心目标,几乎被所有颜色的粉末糊了个正着
原本玄色的劲装上瞬间变得五彩斑斓,一头银发被染得如同彩虹桥,尤其是那张总是冷若冰霜的俊脸
此刻左半边红,右半边绿,额头还沾着一片耀眼的金,配上陈涣此刻骤然僵住写满难以置信的表情简直惨不忍睹
肖桦反应稍快紧急后撤并用宽袖挡了一下,但月白的袖口和湛蓝的衣襟上也难免沾染了大片红蓝交错的色块,温雅的脸上挂着几道彩痕显得十分狼狈
花禾身法最为轻盈在粉末炸开的瞬间已如轻烟般飘退数丈,只有裙摆边缘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几点绿色粉末沾染
躲在最后的茄籽,因为个子矮逃过一劫,只是发髻上和肩头落了些许飘散的粉末,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如同庆典般的混乱场面小嘴张成了圆形
几乎在粉末炸开的同一时间,就听见司部方向的屋顶上传来几声气急败坏互相指责的哀嚎:
“完蛋了完蛋了!你看看你准备的什么破七彩祥云欢送剑!我就说光听名字就这破玩意就不靠谱”
“放屁!明明是你说的要有点新意给陈师兄一个惊喜!谁知道缮部给的是这种七彩祥云粉啊!是他!他去拿的”
“啊呀!这,这是我昨天去缮部仓库领东西,看这罐子好看又写着‘庆典专用’就顺手拿了的,我哪知道炸开来是这样的啊!”
只见几个穿着司部服饰的年轻修士正从屋顶后面手忙脚乱地探出头,看着底下的一片狼藉和那位色彩斑斓,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巡司捕,吓得脸都白了
陈涣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手,抹了一把脸
看着掌心混合了多种颜色堪称诡异的粉末,他周身的气压低得几乎要冻结空气,那双彩妆都掩盖不住的冰冷金瞳,如同两道利箭射向屋顶那几个罪魁祸首
那几个司部修士吓得魂飞魄散,“嗷”一嗓子
连滚带爬地缩回屋顶后面,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死寂
主门前一片死寂
肖桦看着陈涣那副前所未有的尊容,嘴角抽搐了一下,想笑又觉得极不厚道只能强行压下,干咳一声:“咳……陈涣,你,还好吗?”
花禾默默地从袖中取出一块素净的手帕,
递了过去,虽然可能没什么用
茄籽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肩膀抖得厉害,
生怕自己笑出声下一秒就被冻成冰雕
陈涣没有说话
那双冰寒彻骨的眼睛,再次扫了一眼屋顶方向,
然后,一言不发地,猛地转身
或许是因为过于愤怒,或许是因为觉得这粉末沾染是奇耻大辱,陈涣甚至没有来得及施法就顶着那一头一脸一身的五彩斑斓带着一股足以让方圆十丈瞬间入冬的恐怖低气压
身影猛的化作一道彩色的流光,头也不回地射出了缉妖司大门,瞬间消失在天际
只留下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以及一地的五彩粉末肖桦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这下,西北之行怕是更精彩了”
花禾看着陈涣消失的方向,面纱下的唇角
似乎极其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看着陈涣离开的方向茄籽终于忍不住,
放声大笑了出来
陈涣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耳边风声呼啸两侧景物飞速倒退,他需要这种极速奔驰带来的放空,需要将那想用大刀斩杀同门的心绪暂时抛在脑后
离开官道,地势逐渐起伏人烟愈发稀少
两日后
他已抵达西北群山的边缘地带
这里的气氛与长安迥异,天空似乎都显得高远却也更苍凉,远山如黛笼罩在薄薄的雾气中,透着一股原始而危险的气息
根据卷宗指示,边境处应有一个依靠狩猎和采集山货为生的小村落名为“靠山屯”,可作为进入群山前最后的补给点和信息来源
越是接近地图上标注的位置,陈涣的眉头蹙得越紧
这里太安静了
明明已是傍晚时分,按理应是炊烟袅袅归畜入栏的时刻,可放眼望去远处的村落轮廓死寂一片不仅没有炊烟,连一丝灯火犬吠都听不到
只有风吹过荒草和破败篱笆发出的呜呜声
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在心头
陈涣放缓脚步,金色瞳孔锐利地扫视四周鼻翼微微翕动,捕捉着空气中的信息
没有活人的气息
反而弥漫着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枯萎死气,与那日晦蚀身上散发出的同源却更为稀薄,仿佛被刻意稀释过
他悄无声息地潜入村庄
眼前的景象令人心沉
村舍大多完好,看起来没有遭受暴力破坏但仿佛在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机
屋舍旁的菜园子里蔬菜瓜果还挂在枝节上但却如同经历了旱灾彻底枯萎发黑,一捏即成粉末几棵老树树叶掉光,枝干干裂扭曲如同伸向天空的绝望手臂
村中小路上散落着几件村民匆忙丢弃的农具、背篓甚至还有一个打翻的木盆
陈涣蹲下身指尖掠过地面,一层极细的灰白色粉尘沾染其上带着令人不适的阴冷感
他推开一扇虚掩的木门
屋内桌椅上落着一层薄薄的同样的灰白粉尘,一碗吃了一半的粟米饭搁在桌上,早已干硬发黑几只蝇虫的尸体僵卧在一旁
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痕迹,没有尸体
整个村子的人连同他们的家畜,仿佛就在某个瞬间被某种力量无声无息地夺走了所有生命力,化为了这满地的枯朽与尘埃
陈涣站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央,玄色衣袍在渐起的晚风中微微拂动,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金色的瞳孔冰冷地扫过每一处细节,最终定格在村庄后方那条通往西北群山更深处的小径上
那里的枯萎死气,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浓郁一丝
晦蚀,它已经来过了
它似乎正沿着某条特定的路线,向着群山深处前进
陈涣缓缓握紧了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最后看了一眼这死寂的村落,身影一动如同融入了渐浓的暮色沿着那条小径,疾追而去
孤身只影,投入那片更加未知的群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