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对峙中，站在玄关阴影里的黑衣男子，动了。
他的动作并非前冲，而是手腕极其诡异的一抖。那柄握在他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仿佛瞬间失去了固体的形态，如同被高温熔化的液态金属，又像是被无形的手扭曲、拉伸、重塑！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它竟然在梦泽紧缩的瞳孔注视下，变形、凝聚成了一把线条冷硬、泛着幽暗金属光泽的手枪！
枪口，黑洞洞地，精准地瞄准了梦泽的眉心！
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扣动扳机的明显动作，那把手枪的击锤处似乎有微光一闪——
“砰！”
一声清脆而爆裂的枪声，猛地撕裂了房间内的死寂，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射向梦泽的头颅！
然而，梦泽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就在那手枪成型、枪口指向他的瞬间，他那超越常人的危险直觉已经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几乎是凭借本能，在枪声响起的前一刹那，他的头部猛地向右侧一偏！
“嗖——！”
子弹带着死亡的气息，擦着他的左侧太阳穴飞过，灼热的气流甚至燎焦了他几根发丝，最终狠狠地嵌入了身后的防盗门板，发出“夺”的一声闷响。
躲开了！但这仅仅是开始！
黑衣男子见第一枪落空，那张空白面具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他手中的动作却快如鬼魅。他手臂稳定得不像人类，枪口微移，瞬间锁定了梦泽移动的身形！
“砰！砰！砰！”
接连又是三声急促的枪响！子弹呈一个微小的扇形，封堵了梦泽可能闪避的多个方向！梦泽在枪声响起的瞬间，身体已经如同猎豹般向客厅方向扑出，同时做出了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战术规避动作——侧滚、低姿匍匐、利用客厅入口的墙体作为短暂掩体！
子弹追着他的身影，打在地板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和木屑，打在墙壁上，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弹孔！空气中瞬间弥漫开硝烟和灰尘的混合气味。
尽管梦泽的反应已经快到极致，但第三发子弹，还是在他试图强行冲过客厅与厨房连接的空旷区域时，如同毒蛇般咬上了他的左腿！
“呃啊！”
梦泽闷哼一声，左腿外侧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如同被烧红烙铁烫过的剧痛！子弹并没有停留在体内，而是撕裂了肌肉和皮肤，带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鲜血瞬间涌出，浸透了他的裤管。剧烈的疼痛让他左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但他知道，绝不能停下！停下就是死！而且，他必须将这个人引向他预设的战场！
他强忍着腿上和肩上（之前的水果刀还扎在那里）传来的双重剧痛，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和对家中布局的熟悉，拖着一条伤腿，以一种近乎踉跄却又异常坚定的速度，猛地冲进了——厨房！
黑衣男子显然没料到梦泽在中枪后还能保持如此行动力，他立刻持枪追了上来，步伐沉稳而迅速，如同一个冷漠的死神。他冲入厨房门口，刚要将枪口再次对准似乎已经无路可逃、背对着他站在厨房中央的梦泽——
就在这一瞬间！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气体泄漏的声响。
并非来自枪械，而是来自厨房的各个角落！只见事先被梦泽巧妙布置在橱柜顶端、抽油烟机缝隙、甚至是一些不起眼角落里的数个小型装置，同时爆开！并非火药，而是喷涌出了大量白色的、极其细腻的粉末！
面粉！大量的、弥漫性极强的面粉！
这些粉末如同被惊扰的白色尘雾，瞬间以爆炸般的速度充斥了整个厨房的狭小空间！视线在刹那间变得一片模糊，能见度几乎降为零！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面粉气味，吸入口鼻甚至让人有些窒息。
那黑衣男子显然没料到这一手，他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在如此高浓度的面粉粉尘环境中，任何一个微小的火星——包括开枪产生的枪口焰——都极有可能引发威力巨大的粉尘爆炸！届时，整个厨房，包括里面的所有人，都将被炸得粉身碎骨！
他手中那柄刚刚还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手枪，此刻却成了一个可能瞬间引爆整个空间、同归于尽的危险源。他不敢再轻易开枪。
梦泽背对着门口，缓缓地转过身。他的脸上沾着血迹和灰尘，肩上的匕首还在，腿上的伤口血流不止，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但他的眼神，却在弥漫的白色粉尘中，亮得惊人，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仿佛洞悉了一切的平静。
他看着僵在门口、被面粉尘雾笼罩的黑衣男子，轻轻地、甚至带着一丝嘲弄地哼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只有粉尘飘落细微声响的厨房里清晰地响起：
“现在……我们可以‘平等’地对话了吧？”
黑衣男子沉默着，那空洞的白色面具在粉尘中若隐若现，看不清表情。几秒钟后，他似乎权衡了利弊，握着枪的手，缓缓地、带着一丝不情愿地垂了下去。枪口不再指向梦泽。
然而，紧接着，从那张面具下，却发出了一声冰冷的、带着浓浓讥讽意味的冷哼。
但这声冷哼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让梦泽皱紧了眉头。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黑衣男子突然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起初是低沉的冷笑，随即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他笑得前仰后合，身体剧烈地颤抖，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那笑声在布满面粉的狭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诡异，与之前那冷漠杀戮机器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就像……就像之前巷子里那个陷入疯狂的陈岩！
梦泽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趁机出手攻击，也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行为举止都透着一股邪异和疯狂的“自己”，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黑衣男子笑了好一会儿，才仿佛笑够了，笑声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肩膀还因为余韵而微微耸动。他抬起手，做了一个让梦泽目光一凝的动作——
他先是伸手，抓住了头上那顶黑色连帽衫的帽子，缓缓地将其摘了下来，露出了完整的头发。然后，他的手移向了脸上那张惨白的、没有任何五官的空白面具。
手指扣住面具边缘，轻轻一掀。
面具被摘了下来。
露出了面具下的……那张脸。
尽管心中早已有所猜测，但当这张脸真正、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弥漫着白色粉尘的空气中时，梦泽的心脏还是难以抑制地剧烈跳动了一下，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上天灵盖。
那张脸……赫然就是他自己的脸！
五官、轮廓、眉眼……每一处细节，都与他镜梦泽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唯一的区别，或许就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冷静与克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承载了无数疯狂与绝望的幽暗，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燃烧着的毁灭欲。
看着这张和自己完全一样的脸，梦泽的脸上却没有露出太多惊讶，只有一种沉重的、仿佛早已料到的疲惫。他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悲哀地看着对面的“自己”，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
“你所做的这一切……不是正确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对方手中的枪，以及这充满杀机的局面，“你已经忘记了你的‘初衷’。这样做，不是在‘帮助’她，也不是在‘救’她……这是赤裸裸的杀人。”
“呵呵……”黑衣梦泽（暂且如此称呼）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那笑容里充满了讥诮和不屑。他像是被梦泽的话刺激到了，情绪突然变得有些激动，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尖锐的质问：
“那你呢？！你又比我强到哪里去了？！啊？！”他上前一步，几乎要冲破面粉尘雾的阻隔，那双幽暗的眼睛死死盯着梦泽，“你‘救’出来她了吗？！告诉我！你‘救’了吗？！她最后的结局，不都是一样的吗？！死亡！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你看得还不够多吗？！”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箭矢，精准地射中了梦泽心中最痛、最无力的地方。梦泽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想要说“这次不一样”，想要说“我还在努力”，但那些话语却像是被堵在了喉咙里，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因为对方说的……从某种残酷的角度来看，是事实。他经历过太多次尝试，太多次失败，目睹过太多种她的死法。这种无力感，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
黑衣梦泽看着梦泽哑口无言的样子，脸上讥诮的笑容更盛，他仿佛看穿了梦泽心中所有的挣扎和软弱，用一种近乎蛊惑的、又带着残忍快意的语气说道：“我这样做，才是最快捷的方式！最有效的方式！你明明……你明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方式！只不过你懦弱！你不愿意承认！不愿意背负这所谓的‘罪孽’而已！你和我，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梦泽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以及一种被说中心事的、难以言喻的羞耻。他确实……在无数个绝望的深夜，在目睹她一次次以不同方式逝去后，那个最黑暗、最直接的念头，也曾如同毒蛇般从心底冒出过——如果……如果根源消失了，是不是一切就结束了？是不是……她就不用再承受那些痛苦和死亡了？
但他每次都强行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他告诉自己，那是错的，那是疯狂的，那是对她，对自己，对所有一切的背叛。
“不对……”梦泽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努力挺直了脊梁，尽管伤口疼痛难忍，“我……我不会变成你！我至少……至少还保存着一丝理智！而你呢？！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还是你吗？！你连最后的一丝理智和人性都抛弃了！”
“理智？！人性？！”黑衣梦泽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再次嗤笑出声，但这一次，他的笑声里不再有之前的疯狂，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悲凉的、看透一切的“开心”？他笑着，看着梦泽，眼神如同在看待一个执迷不悟的、可怜的孩子：
“经历了这么多次……循环？轮回？随便你怎么称呼它。你居然还天真地觉得，靠着那点可怜的‘理智’和‘人性’，就可以救她吗？！”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残酷，“我告诉你！死亡！是她不可能被改变的‘重大节点’！她死了！就是死了！在那个既定的‘事实’面前，你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都不过是徒劳的、可笑的垂死挣扎！你无法在那个‘节点’上拯救她！永远不能！”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平复因为激动而有些紊乱的气息，然后用一种近乎宣判的、冰冷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唯一能‘救’她的，唯一能打破这该死循环的，只有‘改写’！改写这一切的根源！改写那个导致她必须一次次走向死亡的‘因’！而最快、最彻底的改写方式……就是让她‘从未存在过’，或者，让她以另一种‘无害’的方式彻底‘消失’！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的！”
梦泽的瞳孔因为这番话而剧烈震颤，对方的话语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他摇摇欲坠的信念上。他想要大声反驳，想要否定这疯狂的理论，但内心深处，某个一直被他自己刻意忽略和压抑的声音，却在隐隐共鸣。难道……真的没有别的路了吗？难道他所有的坚持，真的只是一场自我感动的徒劳？
就在这时，黑衣梦泽忽然又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不安的从容。他歪了歪头，看着脸色苍白的梦泽，轻声说道，仿佛魔鬼的低语：
“而且……你不会觉得，现在的你，凭借这点小把戏，真的还能再做些什么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梦泽骤然感觉到，周围空气中那弥漫的、充满威胁的面粉粉尘，竟然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消散、沉降！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抹去！仅仅两三秒的时间，原本白茫茫一片的厨房，视线竟然恢复了清明！只剩下地上和物品表面覆盖的一层薄薄白粉，证明着它们曾经存在过。
粉尘的威胁……消失了！
黑衣梦泽脸上露出了一个冰冷的、胜券在握的笑容。他缓缓地，再次举起了手中那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死神的眼睛，再一次，稳稳地瞄准了梦泽的头颅！
这一次，没有粉尘的制约，没有闪避的空间！
梦泽的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惊慌！他下意识地就想要做出规避动作，或者冲上去抢夺手枪！
但是，太晚了！
“砰！”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