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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

我端着药碗站在妹妹房门口，透过门缝看见她蜷缩在被子里，像一片随时会融化的雪花。窗外的北风把树枝刮得簌簌作响，那声音让我想起她发病时急促的呼吸声。

"该喝药了。"我轻声说，把药碗放在床头。碗底垫着她最喜欢的猫咪杯垫，是去年生日时我送的。她睁开眼，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嘴角却努力扬起一个笑："哥，今天的药是不是少放了黄连？"

我知道她在说谎。那碗黑褐色的汤药苦得连空气都发涩，可她总是这样，明明疼得手指都在发抖，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扶她坐起来时，发现她的肩膀又瘦了一圈，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像套在衣架上的白布。

"下雪了。"她突然说，眼睛亮了一下。

窗外确实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落在玻璃上就化成了水痕。

我想起她小时候最爱雪，总缠着我堆雪人。现在她只能隔着窗户看，连伸手接一片雪花的力气都没有。

妈妈在厨房熬新的中药，苦涩的味道弥漫整个屋子。我帮妹妹把被子掖好，她冰凉的手指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哥，给我讲讲北海道吧。"她的指甲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像冻僵的蝴蝶翅膀。

"等春天来了，我们就去。"我翻开那本被她翻烂的旅游画册，指着函馆山的夜景照片，"你可以穿那件红色的羽绒服，在雪地里特别显眼..."

她的咳嗽打断了我的话。我慌忙去拿纸巾，还是晚了一步。鲜红的血点溅在画册上，在皑皑雪景照片上开出刺目的花。她抱歉地看着我，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我却先一步用湿毛巾擦掉了她嘴角的血迹。

"没事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就像之前每一个冬天那样，熬过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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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她的烧又起来了。我跪在床边，不停地换冰毛巾。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她脸上划出一道银色的线，像是要把她从这个世界上分隔出去。她的呼吸越来越轻，偶尔说几句胡话，叫着"哥哥"和"雪人"。

凌晨三点，雪下大了。我拉开窗帘让她看，却发现她已经昏睡过去。她的睫毛在月光下像两片脆弱的羽毛，让我想起她五岁时，非要我帮她数睫毛许愿的傻样子。

"等你好了，"我轻声说，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我们堆十个雪人。"她的手心里还有小时候摔倒留下的疤痕，像一片小小的雪花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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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早上来查房时，眉头皱得比往常更紧。我站在走廊听见"病情恶化""做好准备"之类的词句碎片，窗外的雪光太刺眼，刺得我眼睛生疼。

妹妹醒来看见我通红的眼眶，反而笑了。她让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三个折纸星星。"去年住院时折的，"她声音轻得像雪落，"本来想凑满一百个..."

我帮她拆开一个蓝色的星星，里面写着一行小字："今天哥哥的睫毛上有雪"。

记忆突然闪回去年冬天，我冒雪背她去急诊，她在我耳边说："哥，你好像雪人。"

傍晚时分，她说想听故事。我翻开那本讲不完的《小王子》，发现书页间夹着很多干枯的花瓣。读到"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时，听见她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去，她正望着窗外纷飞的雪，眼神遥远得像在看另一个世界。

"哥，"她突然说，"今年的雪特别白。"

我握紧她的手，发现她的指尖已经开始发凉。壁炉里的火噼啪作响，却怎么也暖不热这间屋子。窗外，雪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都在慢慢变成白色。

妈妈在厨房里啜泣，药罐咕嘟咕嘟地响着。妹妹的呼吸变得很浅，像是怕惊扰了落雪的寂静。我俯身听她呢喃似的话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

"别难过，春天很快就到了。"

她的声音消散在冬季的风里，像一片融化在手心的雪花。我抬头看向窗外，雪还在下，无边无际地落着，将这个无奇迹的冬天无限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