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她的指尖瞬间冰凉，冷汗浸透后背。她该如何回答？说不知道？范闲既然问出，定然已查证过什么。说知道？那她又该如何解释一个档案库杂役为何会敏锐地注意到那份看似平常的报告中的致命破绽？

就在她心神剧震、几乎要支撑不住的瞬间，范闲却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期待她的回答。他已经转过身，走向门口。

“那批南诏药材的清单，重核一遍。鬼哭芋与蛇涎果混淆，不是小事。”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问从未发生过。

门被轻轻带上，书房里重新只剩下林望舒一人。她脱力般跌坐在椅子上，后背冷汗涔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腔。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什么。他那些问题，看似随意，却像一把把精准的钥匙，一次次试图撬开她紧锁的壳，窥探里面那个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灵魂。他没有动用刑罚，没有威逼恐吓，只是用这种看似平常的、关于文书、药材、漕运的询问，在她周围布下了一张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之网。

这一次是侥幸过关了吗？下一次呢？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窗外。庭院的积雪开始消融，露出下面枯黄的草地，一片寂寥。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这一次，不再有糖油糕的虚幻温暖，只有一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冰冷的恐惧。

然而，在这恐惧的深处，却又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范闲离去时，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并非全是审视与冰冷，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同病相怜的……疲惫？

日子在一种更加诡异的平静中继续。范闲偶尔会来范若若的书房，有时是取东西，有时是交代些事情。他不再问那些尖锐的问题，甚至很少与林望舒说话，只是偶尔会指出她整理文书时的一些细微疏漏，语气平淡如同指点一个真正的新手杂役。

林望舒愈发小心谨慎，将自己缩得更紧，努力扮演好一个沉默、本分、略微识得几个字的女使角色。但她知道，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从未停止过观察。

春天真正来临的时候，边境传来了不大不小的军情急报。并非大战，只是一股北齐溃散的残兵流窜入了庆国境内，占据了边境线上一个易守难攻的废弃土堡，人数不多，却极为凶悍狡猾，骚扰商旅，攻击村庄，当地守军一时竟奈何不得。消息传回京都，兵部与枢密院为是由地方卫所清剿还是调派边军产生了分歧，扯皮数日，竟让那股残兵又壮大了几分。

这事本与范若若的小院毫无干系。直至一日夜间，范闲突然来访，面色沉静，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他没有避讳正在一旁低头整理医案的林望舒，将一份兵部转来的、关于那股残兵最新动向的密报递给了范若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