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外？”陈默重复着这个词，感觉舌尖发涩。他低头看向自己光着的右脚，伤口已经被泥土糊住，隐隐作痛。这疼痛时刻提醒他，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
老人将烟斗在鞋底磕了磕，火星簌簌落在地上。“你们那边的人，管这里叫‘裂隙遗境’，或者干脆说是‘异世界’。”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但我们祖祖辈辈住在这里，只叫它‘界外’——因为它本就该存在于你们认知的边界之外。”
陈默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想起自己那间月租三千的出租屋，想起办公桌上永远改不完的PPT，想起昨晚聚餐时同事起哄灌他酒的场景。那些琐碎到令人厌烦的日常，此刻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为什么是我？”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那个……裂隙，为什么会把我带到这里？”
“不是裂隙选择了你。”老人缓缓摇头，往烟斗里重新填了些褐色的烟丝，用火柴点燃，“是裂隙需要被填补时，恰好你站在了它对面。”
木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刚才带他来的那个姑娘端着一个陶碗走进来。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东西，散发着谷物和肉干的香气。她把碗放在陈默面前的木桌上，又对着老人低声说了句什么，眼神偷偷瞟了陈默一眼，带着好奇。
“她叫阿蛮，是我的孙女。”老人用通用语介绍道，“村里的年轻人里，只有她勉强能听懂几个你们那边的词——从祖辈传下来的旧书里学的。”
阿蛮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念出来，脸颊微微泛红，连忙低下头，用脚尖蹭了蹭地面的干草。她的粗麻长袍袖口磨破了边，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用兽骨打磨的手链，每块骨头都被摩挲得光滑圆润。
陈默看着陶碗里的食物，是一种稠稠的杂粮粥，里面混着几块黑乎乎的肉干，看起来像是风干的野味。饥饿感突然涌上来，从穿越到现在，他粒米未进，胃里早就空得发慌。
“吃吧。”老人示意他，“界外的夜晚很冷，不吃点东西撑不住。”
陈默拿起碗边放着的木勺，犹豫了一下还是舀了一口。杂粮的粗糙感混着肉干的咸香在嘴里散开，不算美味，却带着一种原始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着空荡荡的胃。他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很快就把一碗粥喝得精光。
“谢谢。”他把陶碗推回去，感觉身上暖和了些。
阿蛮收拾碗的时候，陈默注意到她的手指关节处有一层薄薄的茧，虎口处还有几道浅浅的疤痕，像是经常使用武器留下的。这让他想起刚才在树林里听到的兽吼——在这个世界，生存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老人家，您刚才说裂隙需要被填补？”陈默把话题拉回来，“那是什么意思？”
老人抽着烟，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界外和你们的世界，原本像两块并排摆放的石板，中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缝。但百年前，天上掉下来一块‘星核’，砸碎了那道缝，裂出了无数个像你来时那样的‘裂隙’。”
他用烟斗在地面的泥土上画了两个平行的圆圈，中间划了一道线，然后在线上点了几个点：“星核的碎片散落在界外各处，那些碎片有力量维持裂隙的存在。但裂隙太多，两个世界的气息混在一起，界外开始变得不稳定——野兽越来越凶，天气越来越怪，连土地都开始贫瘠。”
陈默皱起眉：“所以……要填补裂隙，就得找到那些星核碎片？”
“不止。”老人摇头，“星核碎片有灵，会自己选择宿主。只有找到被碎片选中的人，让碎片重新聚合，才能关闭所有裂隙。”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直视着陈默，“而你，是百年里第一个从裂隙穿过来的‘界内人’。”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您是说……我可能和那些星核碎片有关？”
“不知道。”老人的回答很直接，“但你来的时机太巧了。三天前，守护村西禁地的守卫说，禁地深处的裂隙突然变得异常活跃，紫光大盛——和你描述的那个漩涡一样。”
陈默想起卫生间墙壁上渗出的紫色光，后背突然冒出一层冷汗。原来那个裂隙不是偶然出现的，而是和这个世界的异动有关。
“禁地是什么地方？”
“百年前星核坠落的地方。”老人的声音低沉下来，“那里现在是界外最危险的区域，布满了最活跃的裂隙，还有被星核能量污染的‘蚀兽’。”
“蚀兽？”
“被裂隙能量扭曲的野兽。”阿蛮突然开口，说出的通用语带着生硬的口音，“会……吃骨头。”她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兽骨手链。
陈默被她的话弄得心里发毛。他想象了一下被污染的野兽是什么样子，大概和科幻电影里的变异生物差不多。
“村里的人，都觉得你是……”阿蛮咬着嘴唇，似乎在找合适的词，“‘天选者’？还是……‘灾星’？”
她的话让陈默愣了一下。他这才明白，刚才在村口看到的那些敬畏和恐惧，不是没有原因的。一个突然从“裂隙”里冒出来的陌生人，在他们眼里，既可能是传说中能拯救世界的救世主，也可能是带来灾难的不祥之人。
“别担心。”老人看出了他的不安，“在没弄清你的来历前，我会保你安全。但你要记住，界外不比你们那边，在这里，同情心是会害死自己的。”
夜幕彻底降临，木屋外传来村落里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的犬吠和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老人让阿蛮收拾了一间偏房给陈默住，那间房很小，只有一张铺着干草的木板床和一张矮桌，墙角堆着一些晒干的草药。
“今晚好好休息。”阿蛮帮他铺好兽皮褥子，临走前突然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磨得发亮的石刀，递给陈默，“夜里……小心。”
石刀的刀柄是用某种兽角做的，握在手里很沉，刀刃闪着冷光。陈默接过刀，说了声谢谢，看着阿蛮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他坐在木板床上，手里攥着石刀，毫无睡意。窗外的月光透过木板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想起老人的话，想起阿蛮警惕的眼神，想起那些刻在祭坛上的诡异符号。
这个叫“界外”的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和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又回到了那个卫生间，紫色的漩涡在眼前旋转，里面伸出无数只手，抓着他往深处拖……
“呜——”
一声凄厉的嚎叫把陈默惊醒。
他猛地坐起来，心脏狂跳，窗外的天色还是一片漆黑，但村落里突然亮起了很多火把，隐约传来急促的呼喊声。他抓起石刀，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撩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
只见村口的方向火光摇曳，十几个穿着粗麻长袍的村民举着长矛和弓箭，正围着什么东西。那些人的表情都很紧张，有人举着火把往前探，照亮了被围在中间的东西——
那是一只像狼又不像狼的野兽，体型比普通的狼大上一倍，皮毛是灰黑色的，上面布满了暗红色的斑点，像是凝固的血。它的眼睛是浑浊的黄色，嘴角流着涎水，正对着村民们龇牙咧嘴，露出尖利的獠牙。最诡异的是它的前爪，竟然长着像人类手指一样的关节，指甲又尖又长，闪着金属般的光泽。
“蚀兽！”陈默立刻想起了老人的话。
“射它的眼睛！”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应该是村里的猎户。
几支箭同时射出去，却被蚀兽灵活地躲开，其中一支箭擦过它的耳朵，带出一串黑色的血珠。蚀兽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猛地扑向离它最近的一个村民。
那村民反应很快，举着长矛刺过去，却被蚀兽用前爪一巴掌拍飞，长矛断成两截，村民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木墙上晕了过去。
“阿爹！”人群里传来阿蛮的声音。陈默看见她举着一把短弓，正拉满弓弦瞄准蚀兽，脸上满是焦急。
蚀兽扑倒村民后，正要扑上去撕咬，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陈默所在的木屋方向。那双黄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凶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窗户。
陈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矮桌，发出“哐当”一声响。
就是这一声响，彻底激怒了蚀兽。它放弃了眼前的猎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四肢着地，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陈默的木屋冲过来。
“不好！”陈默脸色煞白，转身就想找地方躲起来。可这木屋太小了，除了床和桌子，根本无处可藏。
“砰！”
一声巨响，木屋的木门被蚀兽撞得粉碎，木屑四溅。蚀兽庞大的身躯堵在门口，黄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陈默，嘴里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陈默握紧了手里的石刀，手心全是汗。他这辈子连鸡都没杀过，现在却要面对这样一只凶猛的怪物。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让他几乎无法动弹。
蚀兽低吼一声，猛地朝他扑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陈默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往旁边一滚，躲开了蚀兽的扑击。蚀兽扑了个空，撞到墙上，震得屋顶的茅草簌簌往下掉。
陈默趁机爬起来，手里的石刀胡乱挥舞着。蚀兽转过身，再次朝他扑来，尖利的爪子带着风声抓向他的胸口。
“小心！”
门外传来阿蛮的喊声，紧接着一支箭呼啸着射进来，正中蚀兽的后腿。蚀兽吃痛，动作慢了半拍。陈默抓住这个机会，拼尽全力将石刀刺向蚀兽的眼睛。
石刀没入了一半，黑色的血喷了陈默一脸。蚀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疯狂地甩着头，将陈默甩了出去。他重重撞在墙上，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蚀兽瞎了一只眼睛，变得更加狂暴，它放弃了陈默，转身扑向门口的阿蛮。阿蛮虽然射箭精准，但近战显然不是蚀兽的对手，她手里的短弓被蚀兽一爪子拍断，只能连连后退。
眼看阿蛮就要被蚀兽扑倒，陈默咬着牙爬起来，捡起地上的断矛，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蚀兽的另一只眼睛刺过去。
“嗷——！”
蚀兽彻底失明了，它疯狂地在原地打转，用爪子胡乱地拍打着周围的一切，木屋的墙壁被它撞出了好几个大洞。村民们趁机围上来，长矛和弓箭纷纷刺向它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蚀兽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最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陈默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阿蛮跑过来，递给她一块干净的麻布，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你……没事吧？”
“没事。”陈默接过麻布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声音嘶哑。他看着地上蚀兽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老人也拄着拐杖走了进来，看着一片狼藉的木屋，又看了看陈默，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你刚才刺它眼睛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感觉到什么？”陈默愣了一下，“只有……害怕。”
老人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只是让村民们把蚀兽的尸体拖出去处理掉，又让人来修补被撞坏的木屋。
折腾了大半夜，天快亮的时候，一切才恢复平静。陈默躺在铺着干草的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刚才和蚀兽搏斗的场景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那种生死一线的恐惧，还有最后那股不知从哪来的勇气，都让他心有余悸。
他终于明白老人说的“同情心会害死自己”是什么意思了。在这个世界，生存是第一要务，软弱和犹豫只会让自己送命。
天亮后，阿蛮端着早餐过来，看到陈默身上的伤口，皱了皱眉，放下碗就去取来草药。她的动作很熟练，把草药嚼碎了敷在陈默的伤口上，用麻布包扎好，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在说某种咒语。
“谢谢。”陈默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看起来有些野性的姑娘，其实也挺细心的。
“蚀兽很少会闯进村子。”阿蛮包扎好伤口，抬起头对他说，“昨晚……很奇怪。”
“奇怪？”
“它们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过来的。”阿蛮的眼神有些凝重，“最近村里的牲畜也丢了好几只，猎户们在森林里发现了很多蚀兽的踪迹。”
陈默想起老人说的“星核碎片”和“不稳定的界外”，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吃过早餐后，老人把陈默叫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比陈默住的那间要大，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奇怪的东西——风干的兽爪、装着彩色液体的陶罐、还有几本用兽皮装订的旧书。
“你想回去吗？”老人突然问道。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想！当然想！”回到自己的世界，回到那个有手机、有外卖、有加班（虽然不情愿）的世界，是他现在唯一的念头。
“那你就得帮我们找到星核碎片。”老人的语气很平静，“只有让星核重新聚合，关闭所有裂隙，你才有机会找到回去的路。”
陈默沉默了。他不是什么英雄，也不想卷入这个世界的纷争，但老人的话戳中了他的软肋——想要回去，似乎别无选择。
“我怎么找？”他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老人从架子上取下一块黑色的石头，递给陈默。那石头巴掌大小，表面光滑，摸起来冰凉，上面布满了细密的银色纹路，像某种天然形成的图案。
“这是‘引星石’。”老人解释道，“它能感应到星核碎片的能量。如果附近有碎片，它上面的纹路就会发光。”
陈默接过引星石，感觉沉甸甸的。石头的温度比周围的空气低很多，握在手里很舒服。他仔细看了看上面的银色纹路，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村里的人不会接受一个界内人到处乱跑。”老人继续说道，“阿蛮会陪你一起去，她熟悉森林，也懂怎么对付蚀兽。”
“阿蛮？”陈默有些意外。
“她是村里最好的猎手。”老人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骄傲，“而且，她的母亲……就是被蚀兽杀死的。她比任何人都想找到星核碎片，结束这一切。”
陈默想起阿蛮手腕上的兽骨手链，突然明白了那可能不是普通的装饰品，而是某种纪念。
“你们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村西的禁地。”老人用拐杖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地图，“那里的裂隙最近最活跃，很可能有星核碎片。但你们要小心，禁地深处的蚀兽比昨晚那只要厉害得多，还有……”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凝重：“那里可能还有其他‘访客’。”
“其他访客？”陈默不解。
“和你一样，从裂隙穿过来的界内人。”老人的声音低沉下来，“但他们不一定是朋友。”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穿越者，没想到可能还有其他人。而且听老人的语气，那些人似乎并不友好。
“准备一下吧，吃过午饭就出发。”老人站起身，“阿蛮会给你准备需要的东西。记住，在界外，活下去最重要。”
陈默拿着引星石，走出老人的房间。阳光照在身上，带着一丝暖意，却驱不散他心里的阴霾。他看着这个陌生的村落，看着远处茂密的森林，知道自己即将踏上一段更加危险的旅程。
阿蛮很快就准备好了出发的东西——一套粗麻布的衣服和裤子，比陈默身上的T恤耐磨多了；一双用兽皮缝制的鞋子，鞋底很厚，应该能保护脚不被划伤；还有一个装满水的皮囊，几块压缩的肉干和杂粮饼，一把比石刀更锋利的青铜短刀，以及一把和阿蛮一样的短弓和十几支箭。
“换上吧。”阿蛮把东西递给陈默，眼神里带着一丝鼓励，“你的衣服……不适合森林。”
陈默接过东西，走进自己的房间换上。粗麻布的衣服有点扎皮肤，但很结实，兽皮鞋子也很合脚。他把青铜短刀别在腰间，背上弓箭和水囊，感觉自己像个要去冒险的探险家，虽然心里充满了忐忑。
午饭吃得很简单，还是杂粮粥和肉干。阿蛮吃得很快，眼神时不时瞟向村西的方向，带着一丝期待，又带着一丝恐惧。
吃完午饭，两人在村口和老人告别。老人只是挥了挥手，没说什么，但陈默能看出他眼神里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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