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黎明来得格外静。
陈默站在祭坛边缘时，露水正顺着守界石的晶石滑落，在晨光里坠成细小的彩虹。引星石在掌心微微震颤，银纹里的锯齿符号亮得几乎要渗出来，像块烧红的烙铁。
“都准备好了。”阿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背着爷爷留下的兽皮背包，里面装着驱虫粉和星核能量检测仪——那是个铜制的小匣子，匣子里嵌着片指甲盖大的星核残片，遇到能量波动会发出绿光。
陈默转头时，正看见她将最后一支骨箭插进箭囊。狩猎队选出的五个精壮猎人已经在村口等候，每个人的兽皮甲上都缠着新剥的蚀兽皮，据说能驱散低阶蚀兽。
村长拄着藤杖站在老槐树下，烟杆里的烟丝还没点燃。他昨夜没合眼，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密布，却执意要送他们到村口。
“记住，回音洞的石壁会‘模仿’声音。”老人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兽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锯齿林的路径，“蚀兽在里面会变得异常狂暴，尽量别发出太大动静。”
陈默接过地图，指尖触到兽皮边缘的焦痕——像是被火燎过。他想起阿蛮说过，这是村长年轻时闯禁地留下的伤。
“那些黑衣人……”
“放心。”村长的烟杆在掌心敲了敲，“我让阿木带了十个人在林外埋伏，只要他们敢跟进来，就会掉进陷阱。”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默掌心的引星石，“但你们更要当心洞里的‘影’。”
“影？”
“是回音洞的特产。”阿蛮往箭头上抹着墨绿色的汁液，那是蚀兽的胆汁提炼的毒液，“爷爷的笔记里说，洞里的岩壁能吸收活物的影子，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实体。”
陈默想起溶洞里那些会动的星图刻痕，突然觉得后颈有些发凉。
“出发吧。”村长将烟杆点燃，青色的烟圈在晨光里散开，“记住，星核碎片的气息会让影子变得兴奋。如果引星石发烫，立刻用这个。”他递过来个陶罐，里面装着灰白色的粉末，“是晒干的‘光苔’，能驱散影子。”
陈默把陶罐塞进背包时，引星石突然剧烈跳动起来。他低头看去，银纹里的符号正在快速闪烁，锯齿符号旁浮现出个新的图案——像滴水的漏斗。
“是回音洞的入口标记。”阿蛮凑过来看了眼，“比地图还准。”
村口的石磨旁，猎犬阿黄正对着西方低吼。那里是锯齿林的方向，晨雾里隐约有黑影晃动。
“他们果然来了。”一个年轻猎人握紧了长矛，兽皮甲下的肌肉紧绷着。
陈默按住他的肩膀：“按计划行事。我们先进林，把他们引到回音洞附近。”他看向村长，老人正用烟杆在地上画着什么，石屑簌簌落下，“陷阱能困住他们多久？”
“最多半个时辰。”村长站起身，藤杖在地上顿了顿，“半个时辰后，无论有没有拿到碎片，都必须撤离。”
阿蛮吹了声短促的哨音，阿黄立刻停止低吼，摇着尾巴蹭她的裤腿。她摸了摸猎犬的脑袋，将个装着光苔粉的小布袋系在它颈间：“阿黄会留在外面放风，一旦有异动就会叫。”
陈默最后看了眼村子，晒谷场的炊烟已经升得很高，几个孩童正在追逐打闹。他深吸口气，将引星石揣进怀里，跟着阿蛮钻进了锯齿林。
林子里比想象中更暗。参天古木的枝干交缠在一起，像无数只扭曲的手，将阳光撕成碎片。地上布满半尺高的石笋，尖得能戳穿兽皮靴，难怪叫“锯齿林”。
“小心脚下。”阿蛮走在最前面，短弓始终握在手里，“这里的石笋会随星核能量移动，昨天踩过的路，今天可能就变成陷阱。”
陈默低头看去，果然发现有些石笋的根部泛着淡青色的光，和引星石的银纹同源。他想起村长说的“星核记忆”，难道这些石头也在记路？
走了约摸两刻钟，阿黄突然在身后低吠起来。陈默回头时，看见晨雾里有三个黑影正快速移动，动作迅捷得不像人类——是那些黑衣人！
“他们没走陷阱那边。”阿蛮皱眉，“看来比我们想的更谨慎。”
“正好。”陈默摸了摸怀里的引星石，石头已经烫得像块烙铁，“让他们跟着进洞。”
他加快脚步，跟着引星石的指引往密林深处走。银纹里的漏斗符号越来越亮，透过衣料都能看到淡淡的蓝光。周围的石笋开始密集起来，缝隙里渗出墨绿色的汁液，散发出腐叶般的气味。
“快到了。”阿蛮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前方的断崖，“漏斗符号指的就是那里。”
陈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断崖下果然有个黑黢黢的洞口，形状像个倒置的漏斗，边缘挂着些银白色的藤蔓，正随着风微微晃动。
“是回音洞。”他刚要迈步，却被阿蛮拉住。
“等等。”她从背包里掏出铜匣子，匣子里的星核残片正发出急促的绿光，“能量波动很奇怪，不止有星核碎片的气息。”
陈默低头看引星石，银纹里的符号突然乱成一团，像被什么东西干扰了。他想起村长说的“影”，心跳骤然加速。
“有人在里面？”
“不一定是人。”阿蛮从箭囊里抽出三支箭，搭在弓上，“可能是……影子。”
话音未落，断崖下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低声说话，又像是风穿过石缝的呼啸，听得人头皮发麻。
“是回音洞在模仿声音。”阿蛮的声音压得极低，“别回应，会被影子记住你的声线。”
陈默点点头，跟着她顺着藤蔓滑下断崖。洞口比看上去要大，足有两丈宽，岩壁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摸上去黏糊糊的，像某种生物的皮肤。
刚走进洞口，身后就传来藤蔓断裂的声音。陈默回头时，正好看见三个黑衣人落在断崖边，为首的寸头女人正举着望远镜往洞里看。
“他们果然跟来了。”阿蛮往地上撒了把光苔粉，粉末落地后发出淡金色的光，在洞口形成道隐形的屏障，“这能暂时挡住他们的视线。”
陈默往里走了几步，发现洞壁上嵌着许多发光的矿石，将通道照得朦朦胧胧。地面很潮湿，能清晰地看到两行脚印——一行是兽类的蹄印，另一行像是人类的，却只有常人一半大小。
“是‘蹄影兽’。”阿蛮指着蹄印，“一种靠回声定位的蚀兽，视力很差，但听觉比猎犬还灵。”
她刚说完，通道深处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发光矿石的光芒瞬间暗了下去，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怎么回事？”陈默握紧引星石，石头烫得几乎要烧穿衣服。
“是影子在吸收光线。”阿蛮的声音带着紧张，“它们来了。”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阵“沙沙”声，像是有人在拖动什么东西。陈默屏住呼吸，借着引星石的微光看去，只见洞壁上的苔藓正在剥落，露出下面深灰色的岩石——那些岩石的形状，竟像无数只蜷缩的手。
“别碰墙壁！”阿蛮突然大喊。
陈默猛地缩回手，刚才他差点就要扶墙站稳。他低头时，正好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面上蠕动，边缘像水波般起伏，似乎要从地面挣脱出来。
“这就是……影？”
“是被石壁吸收的影子具象化了。”阿蛮往他脚下撒了把光苔粉，粉末接触到影子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响声，影子像被灼烧般缩了回去，“光苔能克制它们，但不多了，省着点用。”
陈默刚要说话，通道深处突然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不是他们的，也不是黑衣人的，而是一种沉重的、带着金属撞击声的脚步，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动。
“是机械造物？”他想起村长说的机械帝国，“那些黑衣人还有同伙？”
阿蛮摇摇头，铜匣子里的星核残片发出剧烈的绿光，几乎要从匣子里跳出来：“不是黑衣人，这能量波动……是星核碎片！”
她突然拉起陈默往前跑：“碎片就在前面！快！”
两人穿过狭窄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个巨大的溶洞，中央矗立着根直径约三丈的石柱，柱身上缠绕着银白色的藤蔓，藤蔓顶端开着深蓝色的花，花瓣边缘流淌着银光。
“星核碎片就在花里！”阿蛮指着最顶端的那朵花，花瓣中央隐约能看到块菱形的碎片，正散发着和引星石相似的光芒。
陈默刚要上前，突然发现石柱周围的地面上没有影子。他抬头看向洞顶，只见无数个黑色的影子正贴在岩石上，像蝙蝠一样倒挂着，眼睛是两点幽绿的光。
“别动。”他拉住阿蛮，“它们在盯着我们。”
就在这时，洞口方向传来枪声——是脉冲枪！那些黑衣人竟然突破了光苔屏障。
“砰！砰！”
枪声在溶洞里回荡，激起无数回音。洞顶的影子被声音惊动，突然像雨点般落下，在地面上汇聚成一个个模糊的人形。
“糟了！声音刺激了它们！”阿蛮拉弓射箭，毒箭穿透一个影子的胸膛，却只激起一阵黑烟，“物理攻击没用！”
陈默掏出陶罐，往影子群里撒了把光苔粉。粉末落地后燃起金色的火焰，影子们发出刺耳的尖叫，像潮水般退了回去。
“管用！”他刚松了口气，就听见石柱后面传来“咔哒”声——是齿轮转动的声音。
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从石柱后走了出来，手里握着根金属杖，杖头嵌着块和引星石相似的碎片。那人影的步伐很奇怪，每走一步，斗篷下就会露出金属的关节。
“是你！”陈默突然想起溶洞里的画面，“你是……”
人影抬起头，兜帽滑落，露出下面的脸——那不是人类的脸，而是张由齿轮和金属板组成的面孔，眼睛是两团跳动的蓝光。
“星核守护者。”金属面孔发出机械的声音，像是无数个声音叠加在一起，“我等你很久了，引星者。”
“你是谁？”陈默握紧引星石，石头突然剧烈跳动，银纹里的符号和金属杖上的碎片产生了共鸣，发出相同频率的蓝光。
“我是‘界语’的记录者。”金属人举起手杖，杖头的碎片亮起，“也是机械帝国的叛逃者。”
洞口突然传来爆炸声，寸头女人带着两个黑衣人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改装过的武器——不是脉冲枪，而是一种发射金属网的装置。
“找到你了，734号！”寸头女人冷笑，“帝国一直在通缉你这个叛徒。”
金属人转动头部，蓝光眼睛里闪过一丝红光：“掠夺者，你们不该来这里。”
“少废话！”寸头女人扣动扳机，一张电网朝金属人飞去。电网在空中展开，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把你手里的碎片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金属人突然将手杖往地上一顿，石柱周围的银白色藤蔓突然暴起，像鞭子般抽向电网，将电网击得粉碎。藤蔓接触到电流的瞬间，冒出淡蓝色的火花，发出刺鼻的气味。
“是星核能量驱动的植物。”阿蛮看着藤蔓，“爷爷的笔记里提过，是上古时期用来守护碎片的‘星藤’。”
洞顶的影子再次躁动起来，这次它们不再攻击陈默，而是朝着黑衣人涌去。寸头女人显然没料到影子会转向，慌忙往地上撒了些白色粉末——那粉末落地后也能驱散影子，和光苔粉效果相似。
“机械帝国的‘驱影剂’。”金属人解释道，“他们早就研究过回音洞。”
陈默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引星石的温度正在急剧升高，银纹里的符号开始扭曲，像在承受巨大的压力。他看向石柱顶端的星核碎片，那碎片的光芒正在变暗，仿佛被什么东西吸走了能量。
“碎片在流失能量！”他大喊。
金属人抬头看了眼碎片，蓝光眼睛里闪过一丝焦急：“是影子在吸收星核能量！它们靠这个变强！”
陈默突然想起村长的话——影子是岩壁吸收的活物影像，靠能量维持形态。星核碎片的能量，对它们来说就是最好的养料。
“必须拿到碎片！”阿蛮拉弓射向星藤，箭矢穿透藤蔓的瞬间，藤蔓突然裂开，露出里面淡金色的汁液——和祭坛青石板上的能量液体一模一样。
“星藤的汁液能灼伤影子！”阿蛮大喊，“快收集汁液！”
陈默立刻掏出陶罐，接住从藤蔓伤口流出的汁液。液体接触到陶罐的瞬间，发出“嗡”的响声，罐口冒出淡金色的雾气。
“够了！”金属人突然将手杖指向石柱顶端，杖头的碎片发出刺眼的光，“我来牵制影子，你们去拿碎片！”
他周身突然展开无数金属片，像蝴蝶翅膀般护住身体，冲向影子群。金属片碰撞的声音在溶洞里回荡，激得更多影子从洞壁涌出，却被金属片反射的光芒逼退。
“快走！”阿蛮拉着陈默往石柱跑。
两人刚跑到柱底，就看见星藤突然疯狂生长，像蛇一样缠绕上来。陈默将装着汁液的陶罐扔向藤蔓，液体落地后燃起金色的火焰，藤蔓瞬间枯萎，露出通往顶端的路径。
“抓紧了！”阿蛮踩着枯萎的藤蔓往上爬，动作像只灵活的猿猴。
陈默跟在后面，引星石在怀里跳动得越来越快。他抬头时，正好看见寸头女人摆脱影子的纠缠，举着网枪朝他们射击。
“小心！”他猛地推开阿蛮，自己却被电网罩个正着。电流穿过身体的瞬间，他感觉意识开始模糊，引星石从怀里滑落，掉向地面。
“陈默！”阿蛮大喊。
就在这时，金属人突然冲了过来，用身体挡住下落的引星石。电网的电流击中他的瞬间，金属躯体冒出黑烟，蓝光眼睛忽明忽暗。
“拿着它……”金属人将引星石塞进陈默手里，机械手指在他手背上划过，留下个齿轮形状的印记，“记忆……该觉醒了。”
陈默握紧引星石的瞬间，石头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银纹里的符号全部亮起，像无数根针钻进他的脑海——
他看到金属人原本的模样：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在实验室里研究星核碎片；看到机械帝国的士兵闯进实验室，将科学家改造成机械人；看到七块碎片被送往不同的世界，而金属人带着其中一块逃到了这里，用星藤和影子守护回音洞……
“原来你是……”陈默的声音颤抖着，那些记忆碎片像潮水般涌入，让他头痛欲裂。
金属人突然笑了，机械的笑声里带着一丝解脱：“我是你的……同类啊。”
他猛地转身，用身体撞向寸头女人，两人一起滚向影子群。金属人身上的星核碎片亮起蓝光，与影子的绿光碰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爆炸声。
“快走！”阿蛮抓住陈默的手，拉着他爬上石柱顶端。
陈默摘下那朵深蓝色的花，花瓣中央的星核碎片自动飞向引星石，与它融为一体。引星石的银纹瞬间增加了一倍，发出的光芒将整个溶洞照得如同白昼。
洞顶的影子在强光中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开始融化，变成一滩滩黑色的液体。寸头女人从液体中爬出来，半边身体已经被影子腐蚀，露出下面的机械骨骼。
“你们……都得死！”她掏出个黑色的圆球，那是机械帝国的自爆装置。
“不好！是湮灭弹！”阿蛮脸色大变，“能把整个溶洞炸塌！”
陈默突然想起手背上的齿轮印记，那印记正在发烫。他握紧引星石，集中精神回想金属人记忆里的画面——实验室里的传送装置，启动时需要星核能量和界语符号。
“阿蛮！跟我念！”他指着银纹里新出现的符号，那些符号正在排列成一个完整的传送阵，“界语的传送口诀！”
阿蛮虽然不解，但还是跟着他念起古老的音节。引星石的光芒越来越强，银纹里的符号脱离石头，在地面上组成一个巨大的星图，和祭坛的纹路一模一样。
寸头女人按下了自爆装置的按钮，黑色圆球开始倒计时，发出刺耳的“滴滴”声。
“传送阵启动！”陈默拉住阿蛮的手，站进星图中央，“再见了，机械帝国的余孽！”
光芒爆发的瞬间，陈默最后看了一眼溶洞——金属人已经变成了一堆扭曲的金属，寸头女人和自爆装置被倒塌的岩石掩埋，洞顶的影子在强光中彻底消散。
失重感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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