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响的瞬间，林希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折断了。半截笔芯斜斜地戳在最后一道大题的空白处，墨渍像血珠一样晕开，糊住了她写了又划掉的解题步骤。窗外的夕阳把天空烧得通红，可她盯着那团墨渍看了很久，眼睛里什么颜色都没剩下，只剩一片麻木的灰。
课代表收卷子时，林希的手指死死攥着卷面，指节泛白。她看见同桌苏晓晓的卷子被老师抽出来当范本，红笔写的“95”分在夕阳下亮得刺眼，那些清晰的解题步骤像针一样扎进她眼里。而自己的卷子上，红叉叉得密密麻麻，最后那道大题的空白处，被她指甲掐出了深深的月牙印，纸页薄得快要透光。
“林希，走了哦。”后桌的陈瑶拖着长音收拾书包，拉链声哗啦哗啦响。林希抬头时，正看见陈瑶把她上次送的卡通笔袋塞进桌肚最深处，转身就和隔壁班女生勾着胳膊往外走，笑声脆得像玻璃珠子落地。课间她听得清清楚楚，陈瑶趴在桌上跟别人说：“林希？她现在跟个学习机器似的，跟她说话都累，你看她那分数，再努力有什么用啊？”
教室里的灯一盏盏灭了，最后只剩她头顶那盏还亮着。林希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数学卷子刚塞进去，就听见“嘶啦”一声——被练习册封皮上露出的订书钉划破了。她盯着那个破口发呆，突然没由来地烦躁，抓起书包往桌上狠狠一摔。“哗啦”一声，里面的习题册、错题本、月考卷全滚了出来，最上面那本第三次模拟考的成绩单，“总分472”的红笔字被摔得洇开了边，像在嘲笑她熬了三个通宵只多出来的三分。
她蹲下去捡，手指刚碰到冰凉的地面就缩了回来。散落的卷子上，数学公式被红叉划得面目全非，英语单词旁写满了她标注的音标，古诗文默写的空白处被泪水泡得发皱——那是上次考砸后偷偷哭时滴上去的。她想起昨晚妈妈端着牛奶站在门口，语气里的失望像冰锥：“希希，妈妈不是逼你，可你舅舅家妹妹都考进前二十了，你怎么就……”后面的话妈妈没说，但那声叹息比任何指责都让她窒息。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上课不敢错过老师说的每一个字，笔记记得比谁都认真，午休时别人去吃饭，她啃着面包刷题，晚上台灯亮到凌晨一点，眼皮粘得快睁不开就用冷水洗脸，连额前的碎发都被台灯烤得发焦。可分数就像焊死在原地的石头，任她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时，夕阳已经沉下去了，天边只剩一片灰蒙蒙的紫。操场边的香樟树落了满地叶子，她踢着石子往前走，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是陈瑶的朋友圈更新：“和姐妹们的快乐下午茶～”照片里陈瑶举着奶茶笑，手腕上戴着她上次说很喜欢的手链——那是林希攒了一个月零花钱没舍得买的。她们以前说好要一起戴同款，现在陈瑶身边的人换了，连笑的弧度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走到校门口拐角，墙上补习班的广告被风吹得哗哗响。“提分90天”“冲刺重点”的大字在暮色里格外扎眼，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家长会通知单，老师用红笔圈的“重点关注”四个字，边缘被她捏得发皱。她好像已经能看见爸爸看到通知单时紧绷的脸，妈妈偷偷抹眼泪的背影，还有饭桌上亲戚说的“女孩子脑子就是转得慢，别太强求了”。
风突然变急了，卷起地上的落叶往她腿上扑。林希再也走不动了，把书包往地上一扔，蹲在路灯还没亮的阴影里，死死抱住了膝盖。书包拉链没拉好，几张卷子被风吹出来，在地上打着滚，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红叉。她想咬着牙不哭，可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滚烫的棉花，眼泪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砸在膝盖上的校服裤上，很快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天色彻底暗了，路灯亮起来，昏黄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路过的同学说说笑笑地走过，没人看她一眼。她蹲在那里，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眼泪越流越凶，最后变成了压抑的呜咽。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拼尽全力还是这样，不明白为什么曾经最好的朋友会变成这样，更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分数和孤独困在这片黑暗里。
书包扔在地上，习题册散了一地，就像她碎成渣的心。晚风吹得很冷，她把脸埋在膝盖里，哭得浑身发冷，连手指都在抖。远处传来家长喊孩子名字的声音，热热闹闹的，衬得她这边的黑暗格外安静，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她觉得自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努力是错，坚持是错，连存在都好像是多余的。
眼泪流干了，喉咙哭得发疼，林希还蹲在那里。路灯的光晕圈住她小小的身影，地上散落的卷子被风吹得翻来翻去，像一张张绝望的脸。她不知道该往哪走，也不知道还能走多久，只觉得无边无际的黑暗正从四面八方涌来，要把她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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