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研学活动开始了,冷校和籍校选择了同一个游乐场作研学第一站,旁边就是雷锋纪念基地。
摩天轮的座舱升到最高点时,夏末的风卷着甜腻的奶油香从窗口涌进来。阮宏尘正指着下方碰碰车场地笑:"你看秦熠把冷言的车撞得原地打转。"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冷言也不甘示弱,操控着蓝色碰碰车朝秦熠的红色战车猛撞过去,柳依依在旁边的黄色车里笑得直拍方向盘。我笑着说:“这三人已经玩的忘乎所以了”。
就在这时,座舱突然剧烈震颤,玻璃窗外的钢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广播里传来游乐园经理慌张变调的声音:"紧急通知,因设备临时检修,摩天轮将暂停运行,请各位游客在工作人员引导下有序离场,由此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座舱缓缓降落到站台时,我听见人群里炸开一片骚动。一职高的几个女生正围着她们的带队老师哭哭啼啼,为首的短发女生抹着眼泪喊:"丽丽真的就说去买个棉花糖,五分钟!我们在过山车入口等了快二十分钟,手机也打不通!"一中的班长举着卷成筒的点名册匆匆跑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王校长,陈雪和张萌不见了!她们五分钟前还在旋转木马那边拍合照,说要发班级群的......"
两校校长的脸色在阳光下瞬间沉了下来。王校长捏着对讲机快步走向广播室,李校长则拦住几个正要往鬼屋方向去的女生:"所有人在前坪集合点原地待命,不准单独行动!"十分钟后,游乐场的广播反复播放着三个失踪女生的特征——"陈雪,身高约165cm,穿白色连衣裙""张萌,扎高马尾,蓝色校服外套""丽丽,戴粉色发箍,背黄色小熊书包"。巡逻的保安比平时多了三倍,他们的黑色制服在五颜六色的游乐设施间穿梭,像一群警惕的乌鸦。
我攥着衣角站在海盗船下,后颈的汗毛突然根根竖起。这段场景太熟悉了——前世这个八月,城西游乐园确实出过连环失踪案,最后查实是个跨省拐卖团伙,三个女生被连夜卖到邻省山区,直到半年后才在一次专项整治中被解救,可那个叫丽丽的女生,因为试图反抗被打得落下终身残疾。
"慕玫,发什么呆?"阮宏尘的手掌轻轻拍在我后背上,带着温热的力度,"王校长让所有人到中心广场前坪集合,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说是市刑侦队的。"
我跟着人流往广场走,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瞥向鬼屋出口——记忆里,那个拐卖团伙的秘密通道就藏在"贞子"道具后面的暗门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脚步越来越慢,直到看见广场上攒动的人头,一个念头突然撞进脑海:现在去,说不定还能阻止她们被转移。
趁阮宏尘转身清点人数的间隙,我猛地转身往反方向跑。校服裙摆扫过花坛边缘的雏菊,带起几片碎瓣,身后传来阮宏尘的呼喊:"慕玫!你去哪?"但我已经钻进了鬼屋入口处的阴影里。
鬼屋里的冷气混着劣质香精的味道扑面而来,"奈何桥"道具发出吱呀的声响。我凭着记忆摸到最里侧的"贞子"布景,假人的长发垂在布满划痕的玻璃上。暗门比想象中更隐蔽,藏在玻璃后面的夹层里,推开时铁锈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门后是条狭窄的水泥通道,墙壁上渗着水珠,散发着霉味和机油混合的气息。尽头隐约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夹杂着模糊的啜泣。我屏住呼吸贴着墙根往前挪,忽然听见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像有人踩着碎玻璃靠近。猛地回头,手电光恰好扫过一张熟悉的脸——籍落迟靠在通道入口的砖墙上,白衬衫领口沾了片枯叶,手里还转着支没盖笔帽的钢笔。
"你跟踪我?"我压低声音,手心沁出的冷汗濡湿了校服袖口。
他挑眉走近,指尖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昏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两颗冷星。转过拐角的瞬间,我倒吸一口凉气——眼前是间废弃的仓库,生锈的铁架上绑着六个女生,嘴里都塞着沾了污渍的布条,陈雪的白色连衣裙被划开道口子,张萌的高马尾散了一半,而那个戴粉色发箍的女生,正拼命扭动着想要挣脱,发箍歪在一边,露出通红的耳朵。
两个穿黑背心的男人正往麻袋里塞绳子,其中一个胳膊上纹着青色的蛇,另一个嘴里叼着烟,烟灰掉在磨破的牛仔裤上。仓库左侧的货架后还蹲着三个人,露出的工装靴边缘沾着泥,其中一双旁边靠着根钢管,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别动。"籍落迟突然按住我的肩膀,他的掌心滚烫,声音却冷得像冰,"左边至少三个,看架势是惯犯。硬闯不仅救不了人,我们俩得搭进去。"他朝仓库后门偏了偏头,那里隐约能看见货车轮胎的轮廓,"先撤出去,找机会报警。"
我不甘心地瞪着被绑的女生们,陈雪的眼泪正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汇成水珠滴落在地上。籍落迟拽着我的手腕往后退,他的指节用力,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退到通道口时,他突然把我往旁边的阴影里一推,自己则贴着墙根转身,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猫,钢笔不知何时已经攥在手里,笔尖朝外。
"慕玫!籍落迟!你们在这儿吗?"
阮宏尘的声音突然从鬼屋方向传来,吓得我差点撞到身后的水管。月光透过通道顶部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我看见阮宏尘举着手电筒跑来,柳依依跟在他身后,马尾辫歪在一边,秦熠和冷言分左右散开,像是在搜索。籍卿歌手里还举着个扩音喇叭,显然是把游乐场翻了个遍。
"嘘!"籍落迟从阴影里走出来,眉头拧成个结,"你们怎么来了?不知道这里危险?"
"校长说你们俩没去集合点!"柳依依喘着气,从书包里摸出半截美工刀——那是她上手工课带的工具,此刻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冷言说看见籍落迟往这边跑了,我们猜你肯定也在那边,怕你们有危险,我们就一块来找你们。"
籍落迟靠在墙上,用钢笔在布满灰尘的砖面上画简易地图:"仓库里六个女生,五个看守,后门通停车场,刚才听见货车启动的声音。秦熠,你体能最快,现在立刻去中心广场找警察,就说在鬼屋后方废弃仓库发现可疑人员,别提我们在这,免得打草惊蛇。"他顿了顿,看向阮宏尘:"你去堵住仓库侧门,那里有个铁栅栏,别让他们从那边转移人。"
"那我呢?"柳依依把美工刀转得飞快,刀刃在月光下闪着银光。
"你和籍卿歌去游乐场办公室,找经理要仓库的结构图,特别是通风管道的位置。"籍落迟的笔尖在"通风口"三个字上顿了顿,"冷言,你跟我守在正门,等警察到了再行动。"他抬眼看向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两秒:"你......"
"我跟柳依依去拿图纸。"我立刻接话,指尖在口袋里摸到块碎镜片——刚才跑太快,眼镜撞在鬼屋的布景上碎了,现在只能看清近处的东西,"我上周做过游乐场的地形分析作业,记得仓库的大致布局,能帮她们认路。"
籍落迟盯着我看了两秒,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银色打火机递给我:"通风管道里黑,这个能用。"火机外壳上刻着行小字,在昏暗中看不清是什么。
找到游乐场经理时,他正对着两个穿警服的人哭丧脸:"那仓库真的早就不用了啊!三年前就停用了!钥匙......钥匙半年前就丢了,我发誓!"籍卿歌直接抢过他手里的备用钥匙串,哗啦啦晃出一大串,柳依依拽着我往回跑,美工刀在她手里转得像风车。
"你确定通风口的位置?"跑过过山车轨道下方时,柳依依突然问我,声音里带着点紧张。
"嗯,在仓库东侧,离地面三米左右。"我喘着气回答,碎镜片硌得手心发疼,"那里有个检修口,应该能容一个人钻进去。"
回到通道口时,警察已经在仓库正门部署好了。三个穿防弹衣的特警正贴着墙根移动,手里的微冲闪着冷光。阮宏尘从侧门绕过来,额角沾着灰,校服胳膊肘处磨破了块:"里面的人没动静,好像在等什么。我听见他们说'老疤还没来'。"
"等接应的车。"籍落迟看着手表,指针指向下午四点十五分,"秦熠说警察的支援还要十分钟,不能再等了。"他抬头看向仓库墙壁上方,那里有个方形的黑影,"慕玫,你说的通风口是不是在那里?"
我点头,前世新闻里放过仓库的平面图:"从东侧通风口进去,直走三米有个检修口,正对着关押女生的铁架。"
"我去。"籍落迟突然开口,他把外套脱给籍卿歌,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领口处绣着个小小的"迟"字,"你们在外面等信号,我进去把女生们的绳子割断。"
"不行!"我和籍卿歌同时出声。籍卿歌眼圈都红了,攥着他的外套发抖:"弟,警察马上就到了,你别冒险......"
"等不了了。"籍落迟接过柳依依递来的美工刀,刀刃在他指间灵活地转了个圈,"我看见货车司机在检查轮胎,再拖下去人就被拉走了。"他往通风口爬时,突然回头看我,嘴角勾出个浅淡的笑:"把镜片扔了,别割到手。"
五分钟后,仓库里突然传来桌椅倒地的声响,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吼。警察立刻冲了进去,阮宏尘拽着我跟在后面,柳依依举着根拖把跑得比谁都快。我看见籍落迟正从检修口跳下来,黑色的灰尘沾在他的白T恤上,手里还攥着把割断的麻绳,陈雪第一个从铁架上挣脱,抱着他的胳膊发抖,发梢上还挂着蜘蛛网。
"抓住那个穿白衣服的!"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突然从货架后冲出来,他胳膊上的蛇纹身因为愤怒扭曲着,手里举着根钢管,目标赫然是还在解绳子的籍落迟。我脑子一热就想冲过去,却被阮宏尘死死按住,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几乎要把我的胳膊捏断。
"小心!"籍卿歌的尖叫划破仓库的嘈杂。籍落迟猛地转身,钢管带着风声砸下来,他没能完全躲开,钢管结结实实砸在他背上。他闷哼一声,反手将美工刀插进对方的胳膊,鲜血瞬间涌出来,警察趁机扑上来按住了人。
混乱平息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渗出血珠。籍落迟靠在铁架上,脸色白得像纸,籍卿歌正用校服给他按住流血的后背,眼泪掉在他发梢,晕开一小片深色。
"喂。"他突然抬头看我,嘴角还扯出个笑,声音有点发哑,"你那镜片没白碎,至少没冲上来添乱。"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游乐场的喧嚣。阮宏尘把我往人群外拉,柳依依正指挥女生们排队上警车,秦熠和冷言在跟警察交代仓库的结构细节。夕阳透过仓库的破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灰尘在光柱里跳舞。
我回头望了眼被抬上救护车的籍落迟,他刚好也朝这边看过来。隔着攒动的人头,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眼睛,此刻亮得像落满了星光。他举了举没受伤的左手,手里还捏着那个银色的打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