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的橡木书架有块松动的层板
林夏星是在整理《航海日志》系列时发现的指尖推过1996年卷时,层板忽然往里陷了半寸,露出道细缝,里面塞着个牛皮纸信封,边角已经发脆,像被潮汽浸了许多年
尹净汉“小心点”
尹净汉的声音从书架另一端传来,他正踮脚够最高层的《雾岛气象史》,袖口滑落时 露出小臂上那道浅疤——上次修补木梯时被钉子划的,已经结了薄痂
林夏星捏着信封的边缘抽出来,封面上没有署名 只在右下角画了朵极小的海雾蓝 颜料已经褪色成灰蓝,像被雾洗过 她刚想拆开,就听见尹净汉的脚步声停在身后,呼吸比平日沉了些
林夏星“那是……”
他的指尖悬在信封上方,没敢碰
尹净汉“她的信”
林夏星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那个叫“鸢”的女孩?她想起阁楼相册里的蓝布裙,想起许愿岩上的刻字,指尖捏着信封的力道不自觉加重,纸页发出轻微的脆响
林夏星“可以看吗?”
抬头问,正好撞进尹净汉的目光里 他的睫毛在书架投下的阴影里轻轻颤着,像藏着未说出口的犹豫
尹净汉“嗯”
他点头,转身去倒茶,瓷杯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书店里格外清晰,“雾岛的信,藏不住秘密”
信封里只有一张信纸,是用书店的便签纸写的,边缘印着细小的鸢尾花纹 字迹娟秀,和日记里的笔锋如出一辙,只是墨水洇了好几处,像是写的时候在哭:
“净:
第7个雾季的双潮汐来得太急,船票上的日期被雾打湿了,我看不清归期
你总说雾岛的雾会记住等待,可我怕等我回来,书店的灯已经不亮了 今天整理《航海日志》时,在1997年卷里发现片海雾蓝,是你上次说要压进第一百张画里的那朵,我替你收好了
码头的风好大,吹得船票边角卷了起来,像只要飞的蝶。我把另一半吊坠埋在许愿岩下,等你画完第一百张,就去挖出来吧 别总对着海发呆,书店的窗台该换新鲜的花了,你养的那盆海雾蓝,昨天谢了一朵
雾太浓了,我看不见你站在礁石上的样子 但我知道你在,就像知道海总会等月亮
等我 ”
落款没有日期,只有道被泪水晕开的墨痕,像条模糊的海岸线
指尖触到那道墨痕时,忽然觉得冰凉 原来女孩离开前,是写过信的 那他收到了吗?为什么会藏在书架缝里?
尹净汉“她走的那天”
尹净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茶杯放在桌上的声音很轻
尹净汉“我在码头的石阶上捡到这个信封”
尹净汉“当时雾太大 信纸湿了大半 我把它夹在书里晾干”
尹净汉“后来……就忘了拿出来”
他的指尖划过信纸上“等你画完第一百张”那句话,指腹反复摩挲着“等”字,纸页被蹭得起了层薄毛 林夏星忽然明白,他不是忘了,是不敢拿出来 这封信像个未愈合的伤口,碰一次,就会想起那个没等到的归期
林夏星“那…那朵海雾蓝”
忽然想起之前的那幅画
林夏星“你后来压进画里了吗?”
尹净汉低头看着茶杯里的茶叶沉浮,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
尹净汉“没有”
尹净汉“她留下的东西,舍不得用来画”
林夏星将信纸塞回信封,放回书架的暗格里推回层板时,指尖摸到道刻痕,是用指甲划的,形状像半个鸢尾花,正好能和她吊坠的轮廓对上——是女孩藏信时留下的记号
忽然想起信里的话
林夏星“1997年的《航海日志》”
林夏星“在哪?”
尹净汉从最高层抽出本暗红色封皮的书,烫金的书名已经磨得发亮
尹净汉“在这里”
他翻开扉页,里面夹着片干枯的海雾蓝,花瓣边缘卷成了筒 像被反复抚摸过
林夏星“她没骗你 真的夹在这里”
林夏星的指尖刚碰到干花,系统面板就突然亮起
系统【检测到缘线信物关联物,触发记忆碎片——“第7个雾季,码头”】
眼前瞬间闪过片段:雾里的码头,穿蓝布裙的女孩攥着船票,眼泪滴在票面上,晕开了“归期待定”四个字 她身后,少年的白衬衫在雾里若隐若现,手里紧紧攥着本素描本,第一百张的位置还是空白
碎片消失时,眼眶有些发湿 原来女孩的等待,从来都不是单向的
林夏星“她信里说的吊坠”
林夏星“就是你埋在许愿岩下的那半吗?”
尹净汉的喉结滚了滚,从口袋里摸出铜盒 打开后,半枚鸢尾金属片躺在掌心,内侧的“鸢”字在光线下闪闪发亮
尹净汉“昨天日出前 我去挖出来了”
尹净汉“总觉得……该让它见见光了”
林夏星忽然想起第十章日出时,他说女孩回来了 原来那时,他就已经找到了这半枚吊坠 他不是在等女孩把信物送回来,是在等自己有勇气 面对这段被雾封存的往事
书店的木门被风吹得吱呀响,檐角的风铃摇出细碎的声 尹净汉将1997年的《航海日志》放回书架,与1996年卷并排摆着,两本书的书脊挨得很近,像在说悄悄话
尹净汉“她总说”
他忽然开口,目光落在两本书的间隙
尹净汉“航海日志会记住船的轨迹,就像书店会记住人的轨迹”
林夏星望着那道缝隙,忽然觉得那些藏在书页里的秘密,正在慢慢拼凑成完整的形状:女孩的信、干花书签、断裂的吊坠、未完成的第一百张画……它们像被海雾串起来的珍珠,每一颗都刻着“等待”二字
尹净汉拿起抹布,仔细擦着1997年卷的封面,动作轻得像在擦一件易碎的瓷器
尹净汉“信上的潮斑”
他忽然低声说
尹净汉“是我后来哭的时候滴上去的 总觉得……这样她就不会觉得只有自己在等了”
林夏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用最笨拙的方式,回应着女孩的等待,把自己的眼泪藏进她的信里,让这段隔着雾季的牵挂,多了点双向的温度
夕阳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书架的影子,将两人的鞋尖框在一起 林夏星看着尹净汉低头擦书的侧脸,忽然觉得15%的真心值像层薄雾,迟早会被这些藏在书页里的执念吹散
她走到柜台前,拿起尹净汉的素描本,翻到第九十九张 海浪的边缘,他用极淡的笔锋画了朵海雾蓝,花瓣上有滴小小的墨点,像颗未落的泪
林夏星“第一百张”
轻声的说到 手指尖划过那朵花
林夏星“该画新的海了”
尹净汉擦书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时,夕阳正好落在他眼里,像盛着片融化的金箔
尹净汉“嗯”
他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里藏着释然
尹净汉“新的海”
暮色漫进书店时,林夏星帮着整理书架当她再次推过1996年卷时,层板已经恢复了原位,仿佛从未有过那封信 但她知道,有些秘密不需要藏,就像有些等待,终于敢在暮色里,轻轻喘口气了
窗外的海开始涨潮,浪声比往日更温柔,像在为某个即将到来的和解,轻轻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