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的走廊光线有些暗，贴着墙根摆着一排折叠椅，林黎就坐在最角落的那把上，手里捏着皱巴巴的剧本，指尖反复摩挲着“知意病逝”那行字。
舞台上传来其他班级的彩排声，喧闹得很，可她却像被罩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满脑子都是剧本里的结局——女主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落尽的桃花，手里攥着男主送的玉佩，最后一口气没上来，眼睛还望着门的方向。
明明知道是编出来的故事，可入戏太深，心里像是堵了团湿棉花，沉甸甸的，连呼吸都带着点闷。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却发现眼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红了，睫毛上还沾着点湿意。
“还在想剧情？”
一个清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熟悉的温度。林黎猛地抬头，撞进张陆让的眼眸里。他穿着演出服的白衬衫，领口系着条浅灰色的领带，大概是刚从化妆间出来，发梢还带着点没吹干的潮气。
她慌忙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声音有点哑：“没、没有。”
张陆让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走廊里的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吹起他衬衫的衣角。他侧头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尾上，像落了片柔软的云：“是因为知意的结局？”
林黎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她这人就是这样，看不得太悲的故事，尤其是这种爱而不得的遗憾，总觉得像根细针，在心里轻轻扎着，钝钝地疼。
“剧本是剧本，我们是我们。”张陆让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那是沈言和知意的故事，不是我们。”
林黎抬起头，眼里还蒙着层水汽，像只刚哭过的小鹿。“可是……”她咬了咬下唇，“他们明明那么喜欢，最后还是……”
“所以才说那是故事啊。”张陆让打断她，身体微微侧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些。他身上的皂角香混着舞台喷雾的淡淡味道，飘过来时，莫名让人安心，“现实里的事，谁说得准呢？”
他的目光很认真，落在她眼睛上时，像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笃定：“至少我们不会这样。”
林黎愣住了。
不会这样？是说……不会像沈言和知意那样错过吗？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里清晰的自己，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走廊的光线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把他眼底的温柔衬得格外清楚。
“真的？”她小声问，像在确认一个藏了很久的秘密。
“嗯。”张陆让点头，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放心吧。”
就这三个字，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瞬间驱散了她心里那片沉甸甸的阴霾。是啊，他们又不是故事里的人。她是林黎，他是张陆让，不是爱而不得的知意和沈言。
眼眶里的湿意忽然就散了，心里那团堵着的棉花像是被风吹走了，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她看着张陆让，忽然觉得他今天的领带颜色很好看，衬得他的皮肤更白了。
“该我们上场了。”前面传来顾然的大嗓门，带着点兴奋的嚷嚷，“张陆让！林黎！快过来候场！”
张陆让站起身，伸手朝她递过来。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林黎犹豫了一下，把手放进他的掌心。他的手很暖，掌心带着点薄茧，轻轻一拉就把她带了起来。
“别想太多，”他边走边说，声音混在走廊的脚步声里，“就当是在关放家排练，自然点就好。”
林黎点点头，跟着他往舞台侧幕走。掌心传来的温度熨帖着心里的不安，刚才那些低落的情绪像被阳光晒过的露水，悄悄蒸发了。
她偷偷看了眼身边的张陆让，他的侧脸在舞台光的映照下，线条格外清晰，嘴角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
是啊，那是他们的故事，不是我们的。
林黎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里的剧本。灯光亮起来的时候，她抬眼看向舞台中央的张陆让，忽然觉得，就算演的是悲剧，只要身边站着的是他，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毕竟他说了，我们不会这样的。
这句话像颗糖，悄悄落在心底，甜得让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视角转换-
“快快快！化妆师在那边等急了！”温雪从走廊那头跑过来，手里还提着两个装演出服的袋子，看见张陆让和林黎站在侧幕边，连忙挥手，“就差你们俩了！”
林黎跟着她往化妆间走，心里还有点发慌。演出服是苏在在特意找学姐借的，淡绿色的旗袍，领口绣着细碎的桃花，料子很薄，贴在身上凉丝丝的。她低头拽了拽裙摆，总觉得不太自在——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穿成这样。
“别紧张，”张陆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穿着深色的长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在灯光下格外清隽，“挺好看的。”
林黎的耳尖“腾”地红了，没敢回头，加快脚步钻进了化妆间。
化妆师是个高年级的学姐，手很巧，给林黎化了淡妆，眼线细细的，嘴唇涂了点豆沙色的唇膏，衬得她原本就白的皮肤更显通透。最后往她发髻上插了支玉簪时，学姐忍不住赞了句：“小妹妹底子真好，这扮相，活脱脱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知意。”
林黎对着镜子照了照，有点认不出自己。镜中的女孩眉眼弯弯，脸颊泛着自然的红晕，旗袍的领口收得恰到好处，勾勒出纤细的脖颈，腰身处微微收紧，衬得腰线格外柔和。
“我的天！”温雪刚帮关放整理好衣襟，回头看见她，夸张地捂住了嘴，“林黎，你这也太好看了吧！”她走过来，伸手比了比她的腰，“这裙子把你腰衬得细细的，我一个女生看了都要心动了！”
林黎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往旁边躲了躲，正好撞进刚化完妆的张陆让怀里。他的长衫领口系得很整齐，化妆师给画了点眼线，原本就深邃的眼睛更显沉静，像藏着片湖。
“对、对不起！”林黎慌忙后退，脸颊红得能滴出血。
张陆让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没事。”他的目光落在她发髻上的玉簪上，顿了顿，“很配你。”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林黎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别腻歪了！要上场了！”姜佳抱着剧本冲进来，看见两人站得近，故意挤了挤眼睛，“快走吧，主持人都开始报幕了！”
一行人匆匆往舞台侧幕走，林黎能听见主持人清亮的声音透过厚重的幕布传过来：“接下来请欣赏高一（九）（一）班带来的话剧——《桃花误》。”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林黎的手心瞬间冒出薄汗。张陆让似乎察觉到了，悄悄往她身边靠了靠，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跟着我来就好。”
幕布缓缓拉开，舞台灯光骤然亮起，暖黄色的光束落在桃花布景上，像真的有春风拂过。林黎深吸一口气，跟着张陆让走到舞台中央，当他的目光望过来时，她忽然不紧张了——就像他说的，跟着他就好。
演到沈言被迫迎娶别人时，张陆让的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隐忍，说出“知意，忘了我吧”时，台下传来低低的抽气声；演到知意在病床上咳着血说“沈言，我等不到桃花再开了”时，林黎看见前排有女生偷偷抹眼泪。
最后一幕，沈言抱着知意的牌位站在桃花树下，背影佝偻，手里攥着那支断了的玉簪。张陆让的肩膀微微颤抖，没有台词，可台下的寂静里，却仿佛盛满了说不尽的遗憾。
幕布落下的瞬间，林黎的眼泪还没干透。刚才入戏太深，现在还没完全抽离，心里空落落的。
“太棒了！”后台的姜佳冲上来，抱着苏在在又蹦又跳，“我刚才在台下看，眼泪都止不住！”
关放揉着眼睛从侧幕走过来：“早知道这么好哭，我就不演发小了，看得我心都揪着。”
喧闹声中，林黎还站在原地没动。张陆让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纸巾：“还在难过？”
她接过纸巾擦了擦眼角，摇摇头，却还是没说话。
颁奖典礼在半小时后开始。当主持人念出“一等奖——高一（一，九）班《桃花误》”时，顾然第一个跳起来，差点把手里的奖杯摔在地上。大家围在一起欢呼，林黎看着被举得高高的奖杯，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激动——不只是因为得了奖，更是因为这场戏终于落幕，那个活在遗憾里的知意，终于可以留在舞台上了。
她转身看向身边的张陆让，他正被顾然搂着脖子晃，脸上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灯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刚才演戏时的沉重感荡然无存，又变回了那个清清爽爽的少年。
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林黎往前一步，轻轻抱了抱他。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怀里的温度很暖，带着演出服布料的粗糙感，还有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
林黎的心跳猛地惊醒，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慌忙松开手，脸颊烫得像火烧，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是替知意……跟沈言道别的……对，是角色的告别……”
越说越觉得心虚，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周围的喧闹声仿佛静止了。
过了几秒，她听见张陆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笑意，还有点藏不住的温柔：“嗯，我知道。”
下一秒，腰上忽然一紧，她被重新拉进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张陆让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却异常清晰：“那我也替沈言，跟知意说声再见。”
他抱得很轻，却带着不容挣脱的认真。林黎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和自己的一样，又快又急。
温雪举着手机，把这一幕偷偷拍了下来。照片里，穿着演出服的两人在喧闹的人群里相拥，背景是亮闪闪的一等奖奖杯，暖黄的灯光落在他们身上，像给这个拥抱镀上了层金边。
“好了好了，别抱了，”顾然凑过来，挤眉弄眼地笑，“再抱下去，知意真要从牌位上爬起来吃醋了。”
张陆让松开手，林黎的脸已经红透了，低着头能看见自己旗袍上的桃花绣纹。他看着她毛茸茸的发顶，忽然觉得，这场戏演得值了——至少让他有了个光明正大拥抱她的理由。
回去的路上，大家还在兴奋地讨论着颁奖时的细节。林黎走在后面，手里攥着那支演出时戴的玉簪（道具组送的纪念品），指尖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的温度。
张陆让不知什么时候放慢了脚步，走到她身边。晚风拂过，吹起他长衫的衣角，也吹起她鬓边的碎发。
“刚才的拥抱，”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很轻，“不止是替沈言和知意。”
林黎猛地抬头看他，路灯的光晕落在他眼里，像盛着片星空。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他眼里的笑意烫得说不出话。
原来有些告别，是为了更好的开始。就像舞台上的沈言和知意停留在了遗憾里，而现实里的他们，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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