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二的阳光带着点初秋的慵懒,透过礼堂的高窗斜斜洒进来,在红色的座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班主任站在门口清点人数,手里拿着名单,看见林黎他们几个进来,笑着挥了挥手:“快找位置坐,讲座马上开始了。”
礼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像一群落在枝头的麻雀。顾然眼尖,看见前排有几个空位,拽着关放就往前冲:“那边那边,视野好!”
林黎和温雪跟在后面,刚在空位上坐下,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叹声。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走上讲台,个子很高,眉眼清俊,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颗小小的痣,看起来比学校的老师要亲切得多。
“大家好,我是今天的讲师,姓周,”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今天不讲课本知识,想跟大家聊聊考试压力,还有……悸动。”
“悸动?”关放在下面小声嘀咕,“这词儿听着就挺暧昧的。”
顾然没理他,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斜前方瞟——温雪正低头翻着笔记本,阳光落在她的发顶,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他赶紧收回视线,假装认真看讲台,耳朵却悄悄红了。
周老师显然很懂学生的心思,没一上来就讲大道理,而是先分享了自己高中时的糗事:“我当年高考前,天天失眠,总觉得自己考不上大学,后来发现,越紧张越容易出错。其实考试就像打游戏,你越怕输,操作就越变形。”
台下哄堂大笑,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松快了不少。周老师等笑声平息,才接着说:“所以第一个问题——怎么缓解考试压力?我的方法是‘五分钟法则’,每次觉得焦虑了,就停下笔,闭眼深呼吸五分钟,想想你考砸了又怎么样?天不会塌,路还能走,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林黎听得很认真,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她确实容易紧张,尤其是考试前,总担心自己发挥失常,有时候甚至会整夜睡不着。
“接下来,我们聊聊‘悸动’,”周老师的声音忽然温柔了些,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年轻的脸,“这个词听起来有点玄乎,但其实你们每个人可能都经历过——比如看到某个人时,心跳会突然加速;听到他的名字时,会下意识地竖起耳朵;甚至只是不小心碰到他的手,都会觉得像触电。”
礼堂里的空气忽然变得有点不一样。刚才还在打闹的同学都安静下来,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又有点不好意思。
林黎的笔尖顿了顿,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下意识地往斜前方看了眼——张陆让就坐在前面的座位,背挺得笔直,白衬衫的领口在阳光下很干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的背影好像动了动,像是也在听老师讲“悸动”。
“这种感觉很正常,”周老师的声音像羽毛,轻轻搔在每个人的心上,“它不是洪水猛兽,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就像春天会开花,秋天会结果,青春期的悸动,是很自然的事情。”
林黎的视线又不受控制地飘向张陆让。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帽,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她想起上次在火车上,他不小心撞到自己时,指尖传来的温度;想起他在海洋馆里,隔着玻璃投来的温柔目光;想起他手写的那张试卷上,密密麻麻的批注……
心脏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软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痒。原来这就是悸动吗?
她看得太入神,没注意到前面的顾然忽然回过头。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顾然的眼睛亮了亮,冲她挤了挤眼睛,嘴角还带着点揶揄的笑意。林黎的脸颊“腾”地红了,像被抓住的小偷,慌忙低下头,假装研究笔记本上的字迹,耳根却烫得能煎鸡蛋。
顾然转回去的时候,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温雪,压低声音:“你看林黎,刚才盯着张陆让看呢,眼睛都直了。”
温雪正托着下巴走神,闻言往林黎那边瞟了眼,她正低着头,肩膀微微发颤,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温雪忍不住笑了,轻轻踹了顾然一脚:“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刚才周老师讲‘悸动’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恨不得黏在我身上。”
顾然的脸也红了,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没再说话,眼睛却又不由自主地往温雪那边瞟了瞟——她正仰头看讲台,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顾然的心跳忽然快了半拍,原来这就是周老师说的“心跳加速”吗?
而被林黎盯着的张陆让,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从周老师开始讲“悸动”起,他就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黏糊糊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林黎。
他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她是不是也在想,什么是悸动?是不是也在想……自己?
张陆让偷偷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往后瞟。林黎还低着头,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只能看见她紧抿的嘴唇,和微微泛红的耳垂。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像撒了把金粉,温柔得让人心里发颤。
他赶紧转回来,心脏跳得更快了。想起上次在男生宿舍,他告诉顾然和关放自己喜欢林黎时,两人震惊的表情——顾然瞪圆了眼睛,说“你藏得也太深了”;关放挠着头,说“我还以为你对谁都没兴趣呢”。
张陆让皱了皱眉,难道自己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他想起自己特意给她写的物理试卷,想起分科考试前特意等她一起进考场,想起在话剧比赛后台,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想起在火车上,看到她跟陌生学长加微信时,自己差点控制不住的冷脸……
这些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表现得够直白了——会在她解题时悄悄站在旁边看,会在她被调侃时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会把她随口提过的喜欢的奶茶口味记在心里……
张陆让越想越困惑,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笔。难道在她眼里,这些都只是普通同学的关心吗?
“……所以说,不要害怕悸动,也不要因为悸动而焦虑,”讲台上的周老师还在继续,声音温和得像春风,“它就像一颗种子,你可以选择让它发芽,也可以选择让它安静地待在土里,无论怎么选,都是你的自由。”
张陆让的心思被拉回来,抬头看向讲台。周老师正微笑着看着大家:“就像考试一样,不用逼自己一定要怎么样,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就好。”
他忽然有点明白,或许不是自己表现得不明显,而是林黎太胆小了。就像她解物理题时,明明有很棒的思路,却总不敢第一个举手发言;就像她收到自己的试卷时,明明很开心,却只敢小声说句“谢谢”。
她大概是把自己的心意,也像解题思路一样,藏得严严实实的吧。
张陆让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心里的困惑忽然散了些。没关系,他可以等。等她什么时候胆子大了,等她愿意把藏在心里的种子拿出来晒太阳。
讲座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林黎还有点恍惚。周围的人陆陆续续站起来,说话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可她的耳朵里却嗡嗡作响,满脑子都是周老师说的“悸动”,和张陆让刚才那个用余光偷偷看她的眼神。
“发什么呆呢?”温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走了,班主任说听完讲座要回教室自习。”
林黎这才回过神,跟着人群往外走。走廊里很挤,她被后面的同学推了一下,踉跄了两步,正好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淡淡的皂角香萦绕在鼻尖,是张陆让身上的味道。
林黎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像被按了暂停键。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和他扶着自己胳膊的手,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温度,却很稳。
“小心点。”张陆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对、对不起!”林黎慌忙站稳,往后退了两步,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张陆让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跟着人流往前走,脚步却刻意放慢了些,正好和她并排。
走廊里的阳光忽明忽暗,照在两人身上。林黎低着头,能看见他和自己的影子在地上轻轻碰了碰,像两只害羞的小兽。
她想起周老师说的话,想起自己刚才不受控制的视线,想起心脏那阵阵的麻痒。原来这就是悸动啊。
而走在旁边的张陆让,看着她泛红的耳尖,想起自己刚才的困惑,忽然觉得,或许不用急着要答案。
毕竟,悸动这种东西,就像春天的风,夏天的雨,总会在不经意间,把该说的话,该表的白,都悄悄带来。
回到教室时,大家还在讨论周老师的讲座。
“周老师也太帅了吧,比咱们学校的老师强多了。”
“他讲的‘悸动’还挺有道理的,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看到隔壁班的男生会心跳加速了。”
“你那是花痴,不是悸动!”
林黎坐在座位上,翻开物理笔记本,目光却落在空白的纸页上。上面仿佛还印着张陆让刚才的影子,和他扶着自己胳膊时,指尖传来的温度。
她拿起笔,在纸页的角落画了个小小的太阳,旁边又画了个躲在云朵后面的月亮。太阳是张陆让,月亮是自己吗?
林黎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笔尖在纸上轻轻划着,心里那点因为讲座而起的迷茫,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或许,不用急着弄明白什么是悸动,只要知道,看到他时会心跳加速,想起他时会嘴角上扬,就够了。
而坐在斜前方的张陆让,忽然回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她的笔记本上。林黎像被烫到似的赶紧合上本子,抬头时,正好撞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陆让的眼里带着点揶揄,又有点藏不住的温柔。他没说话,只是朝她眨了眨眼,然后转了回去。
林黎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脸颊烫得厉害,可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原来,有些悸动,就算不说出口,也能悄悄传递啊。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翻开的笔记本上,把那个小小的太阳和月亮,都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边。就像此刻藏在两人心里的悸动,悄悄发着光,温柔而明亮。

小卖部的冰柜发出嗡嗡的低鸣,顾然举着根绿豆冰棒,唾沫横飞地发表演讲:“我跟你们说,喜欢一个人就得大大方方的!藏着掖着算什么本事?搞得跟做贼似的,鬼鬼祟祟的。”
“什么叫鬼鬼祟祟?”苏在在咬着草莓味的冰棒,不满地皱起眉,“那叫小心翼翼!喜欢一个人本来就会紧张,哪像你,大大咧咧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惦记着温雪。”
顾然的脸“腾”地红了,梗着脖子反驳:“我那是光明磊落!喜欢就是喜欢,藏着掖着多累啊。”他边说边偷偷往温雪那边瞟,却发现她正低头跟姜佳说笑,压根没注意这边的争吵,顿时有点蔫。
林黎靠在小卖部门口的柱子上,手里捏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瓶身的标签。顾然和苏在在的争论像背景音,她的思绪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
如果……如果自己能像苏在在说的“小心翼翼”再大胆一点呢?
她想象着自己主动走到张陆让面前,笑着说“这道题我不会,你能再讲一遍吗”;想象着放学时跟他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聊今天的讲座和周老师说的“悸动”;想象着在图书馆里,他坐在对面刷题,自己偷偷看他时,不用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
心脏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软的,带着点微麻的痒。原来大胆一点的幻想,是这么让人心里发甜。
“你俩吵够了没?”张陆让的声音忽然从旁边响起,他刚从小卖部里出来,手里拿着两袋坚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听了半天,“顾然,先看清自己的心思再说别人吧。”
顾然被戳中心事,更不服气了:“我怎么没看清?我……”
“行了,”温雪终于从姜佳的话题里抽出身,凉凉地瞥了顾然一眼,“再吵下去,小卖部老板该赶人了。”她转头看向张陆让,嘴角忽然勾起一抹促狭的笑,“说起来,张陆让,你觉得喜欢一个人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像颗石子,投进喧闹的空气里,瞬间安静下来。苏在在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偷偷往张陆让那边凑了凑,眼里带着点期待。林黎也猛地回神,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张陆让靠在门框上,指尖捻着坚果袋的封口,沉默了几秒。阳光落在他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他想起昨晚躺在床上,反复回想的那些细节——林黎看讲座时偷偷瞟他的眼神,她被顾然撞见时泛红的耳尖,她解出难题时,嘴角偷偷弯起的弧度……
“大概是……”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会记住她的所有小习惯。知道她喝奶茶要三分糖,吃饺子不爱蘸醋,解物理题时总爱先在草稿纸上画受力分析图……”
他说得很轻,像在说一道熟悉的物理题,条理清晰,却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
林黎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被按了暂停键。他说的这些……不都是自己的习惯吗?
她猛地转头看向张陆让,正好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他的眼里没有了平时的淡然,反而像落了片星空,亮得让人心颤。那目光直直地看向她,带着点毫不掩饰的认真,仿佛在说:这些小习惯,我都记住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林黎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的脸颊“唰”地红了,像被火烧着一样,慌忙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矿泉水瓶,连耳根都烫得能煎鸡蛋。
“哎哟喂!”温雪夸张地叫了一声,伸手捅了捅旁边的姜佳,挤眉弄眼地笑,“我怎么闻到一股狗粮味?不行不行,顾然关放,跟我去买辣条,给这俩留点空间。”
顾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温雪一把拽走,关放和姜佳憋着笑跟在后面,路过林黎身边时,姜佳还特意朝她眨了眨眼。苏在在站在原地,看着张陆让和林黎之间那无声的对视,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默默地转身跟上了大部队。
小卖部门口瞬间只剩下林黎和张陆让两个人。
风从巷口吹过来,带着点桂花的甜香,拂起林黎鬓边的碎发。她还低着头,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和他的影子在地上轻轻交叠,像两只依偎在一起的小兽。
张陆让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刚才说那些话时的紧张忽然散去了些。他往前走了半步,声音放得更柔:“讲座上说的悸动……”
“我、我该回教室了!”林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丢下这句话就转身往教学楼跑,脚步慌乱得差点崴到脚。
张陆让看着她跑远的背影,白色的校服裙在风里轻轻扬起,像只受惊的小鹿。他忍不住笑了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坚果袋——其中一袋是奶油味的,是林黎上次在超市货架前犹豫了半天的那种。
原来她也不是完全没察觉啊。这个认知像颗糖,悄悄在心底化开,甜得让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林黎一口气跑到教学楼拐角,才扶着墙停下来喘气。心脏还在砰砰直跳,脑海里全是张陆让刚才的眼神和他说的那些话。
他记住了她的小习惯?他说的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分明就是在说他自己啊!
林黎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原来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不是错觉。原来他的喜欢,比她想象中要明显得多。
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落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林黎深吸一口气,转身往教室走。脚步还是有点快,心里却像揣了颗糖,甜得让她忍不住想笑。
或许,不用等到自己变得很大胆。或许,再往前走一小步,就能触碰到那份藏在细节里的喜欢。
小卖部那边,温雪正拽着顾然的胳膊,压低声音兴奋地说:“你看你看!我就说他俩有情况吧!张陆让刚才那眼神,简直甜得能拉丝!”
顾然挠了挠头,有点懵:“可林黎不是跑了吗?”
“那叫害羞!”温雪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一下,“等你啥时候能让我害羞地跑掉,再说自己光明磊落吧。”
关放和姜佳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苏在在却没怎么笑,只是望着教学楼的方向,手里的冰棒化了一半都没察觉。
阳光正好,风里带着桂花的甜香。有些藏在心底的悸动,终于在这个普通的周二下午,悄悄露出了尖尖角。就像春天埋下的种子,在初秋的暖阳里,终于要准备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