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啪”地一声把书包甩在课桌上，脸上还带着没褪尽的兴奋：“告诉你们个大消息——沈谦宇学长从国外把礼物寄来啦！”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前排的男生们纷纷转过身，后排的女生们也探着脑袋往前凑。沈谦宇这个名字像枚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每个人心里漾开圈圈涟漪。他是去年毕业的学长，不仅是年级第一的学霸，篮球场上的三分球更是帅得让人尖叫，如今在大洋彼岸的名校深造，早已成了全校学弟学妹的传说。
“真的假的？”数学课代表推了推眼镜，“学长居然还记得我们？”
“那可不！”顾然拍着胸脯，校服外套的拉链滑到胸口，“早上我妈给我打电话，说收到个国际快递，一看寄件人就惊了。学长特意交代要等大家都在的时候拆，说是给咱们班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
林黎正转着笔的手突然停住，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飘向斜前方的温雪。女孩的发丝垂在耳侧，阳光透过窗户在她挺直的鼻梁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握着笔的手指轻轻蜷缩着。
下课铃刚响，林黎就绕到温雪座位旁，故意把声音压得像耳语：“还喜欢他吗？”
温雪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颤，蓝色墨水在草稿纸上洇出个小墨点。她抬起头，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轻轻扇动，恰好撞进林黎探究的目光里。林黎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安慰的话——毕竟沈谦宇走后，温雪对着他毕业照发呆的次数，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
“沈谦宇学长很优秀。”温雪的声音很轻，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希望他可以一直优秀下去。”
她的指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着，避开了那个关于“喜欢”的问题。窗外的桂花落在窗台上，细小的金色花瓣沾着阳光，像极了沈谦宇毕业典礼上别在胸前的校徽。那时他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温雪坐在台下第三排，看着他被聚光灯笼罩的身影，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
林黎还想说什么，却被顾然的大嗓门打断：“温雪，你说学长会给我们带什么礼物？我猜是国外的巧克力！”
温雪抬起头，正好对上顾然亮晶晶的眼睛。这个总爱穿白色运动鞋的男生，笑起来的时候左边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此刻正一脸期待地望着她。她忽然想起上周运动会，自己跑完八百米差点摔倒时，是顾然冲过来稳稳扶住了她，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传过来，烫得她耳根都红了。
“说不定是书签呢。”温雪低下头，掩饰着突然加速的心跳，“学长不是最喜欢看书吗？”
顾然挠挠头，嘿嘿笑着说：“也对哦。”转身又扎进男生堆里讨论去了。林黎看着温雪悄悄松了口气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姑娘，明明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总是风平浪静。
顾然的声音还在教室里回荡，温雪却觉得那些喧闹突然变得很远。她想起沈谦宇临走前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晴天，他在公告栏前贴留学申请经验，她攥着笔记本假装路过，想问他数学题却始终没敢开口。后来听说他出国那天，很多女生去了机场，她却躲在图书馆里，对着他写的竞赛笔记哭了半节课。
“别想太多啦。”林黎戳了戳她的胳膊，“下午就能见到礼物了，说不定有惊喜呢。”
温雪勉强笑了笑，翻开英语课本，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单词上，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沈谦宇这个名字，像根细细的线，一头系着遥远的异国他乡，另一头还缠在她十七岁的心事里。
午休铃声响起时，顾然揣着手机溜出了教学楼。文科班在另一栋楼，他踩着梧桐叶铺成的金色地毯，老远就看见苏在在和姜佳坐在花坛边吃三明治。
“喂！”顾然隔着老远就挥手，“有好事告诉你们！”
苏在在立刻拉着姜佳站起来，两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像两只雀跃的小鹿。姜佳的眼睛尤其亮，她是沈谦宇的铁杆粉丝，手机壳上至今贴着学长参加辩论赛的照片。
“什么事啊？”姜佳咬着三明治，面包屑沾在嘴角。
“沈谦宇学长从国外寄礼物回来啦！”顾然故意拖长了调子，“给我们班每个人都有，特意让我也通知你们俩，毕竟以前一起参加过文学社嘛。”
姜佳手里的三明治“啪嗒”掉在地上，她却完全没察觉，抓住顾然的胳膊晃个不停：“真的吗？学长还记得我？他给我带什么了？是不是国外的明信片？还是……”
“晚上就知道了。”顾然被她晃得头晕，“放学别走，到我们班来拆礼物。”
姜佳激动得原地跳了三下，马尾辫甩得像拨浪鼓：“我就知道学长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上次我帮他整理的文学社档案，他肯定记着呢！”
苏在在笑着帮她捡起地上的三明治：“瞧你那点出息，不过是份礼物而已。”话虽如此，她眼里的期待却藏不住——谁不希望被那样耀眼的人惦记着呢？
顾然回教室的时候，正好撞见温雪站在走廊上背单词。秋风掀起她的校服衣角，露出里面浅蓝色的衬衫领口。他突然想起早上林黎的话，脚步顿了顿，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温雪，晚上拆礼物，你……要不要一起？”
温雪转过身，夕阳在她身后描出金色的轮廓：“不是全班都要去吗？”
“也是哦。”顾然挠挠头，突然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我就是……觉得你可能会想去。”
温雪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正想说点什么，上课铃却不合时宜地响了。顾然“哎呀”一声，冲她摆摆手就往教室跑，白色的运动鞋踩在走廊上，发出轻快的声响。温雪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的单词卡轻轻晃了晃，心里像落满了星星。
晚自习的铃声还没响，（6）班的教室就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姜佳和苏在在早早搬了椅子坐在前排，姜佳手里还攥着个粉色的小本子，说是要让大家帮忙在礼物上签名留念。
顾然抱着个半人高的纸箱走进来，箱子上贴着花花绿绿的国际快递单。男生们立刻起哄着围上去，七手八脚地拆胶带，女生们则凑在旁边，眼睛瞪得像铜铃。
“慢点慢点，别把里面的东西弄坏了！”顾然护着箱子，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胶带撕开的声音像拉开了序幕，箱子里露出一个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每个盒子上都贴着便签，写着名字。大家立刻七嘴八舌地找自己的名字，教室里充满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哇！是国外的护手霜！”
“我的是书签！上面还有学长的签名！”
“天哪，这是限量版的乐队CD！学长怎么知道我喜欢他们？”
苏在在拿到了一套包装精美的明信片，每张上面都印着国外的著名建筑，背面还有沈谦宇用钢笔写的祝福。她笑着给姜佳看，却发现身边的女生脸色越来越白。
姜佳在箱子里翻来翻去，手指把那些小盒子都捏皱了，额头上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她的名字始终没有出现，箱子渐渐空了，最后只剩下些填充用的泡沫纸。
周围的喧闹声好像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姜佳的嘴唇哆嗦着，刚才还亮晶晶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汽。她强忍着眼泪，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能……可能我的礼物被单独寄了吧。”
“肯定是！”苏在在立刻搂住她的肩膀，“说不定学长给你准备了特别的惊喜，怕混在里面被我们看见，特意分开寄了呢！”
顾然也赶紧点头：“对对对，国际快递有时候会分开发，说不定明天就到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姜佳勉强笑了笑，说自己有点不舒服，拉着苏在在提前走了。看着她们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顾然心里莫名有点发沉——他明明记得沈谦宇说过，给文学社的两个女生也准备了礼物。
晚上回到家，顾然把自己的礼物摆在书桌上。是个精致的音乐盒，打开盖子就能看见个小小的摩天轮在旋转，还会响起《卡农》的旋律。他摩挲着音乐盒上的花纹，突然想起姜佳失落的表情，赶紧打开电脑登了企鹅。
沈谦宇的头像还亮着，大概是那边的早上。顾然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个问号过去。
“礼物收到了？”沈谦宇很快回复，还加了个笑脸表情。
“收到了，大家都很喜欢。”顾然打字的手指有点僵硬，“不过……姜佳说她没拿到礼物，是不是寄丢了？”
屏幕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跳出一条消息：“啊，抱歉，我好像忘了给她买。”
顾然愣住了，差点把手里的鼠标摔了。忘了？他明明记得学长特意问过姜佳的喜好。
“最近忙着准备论文，脑子有点乱。”沈谦宇又发来消息，“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在国内给她买份礼物，就说是我寄的，钱我转给你。”
顾然盯着屏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起姜佳今天激动得跳起来的样子，想起她翻找礼物时期待的眼神，想起她最后强装没事的表情。可沈谦宇是他一直崇拜的学长，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吧。”顾然慢吞吞地打字，“那我帮你买。”
“太感谢了！”沈谦宇发来个鞠躬的表情包，“她喜欢什么来着？我实在记不清了。”
顾然皱着眉想了想，姜佳好像说过喜欢手工饰品，可具体是什么款式，他一点印象都没有。这时他突然想起温雪，她和姜佳虽然不算特别熟，但心思细腻，肯定知道该买什么。
“明天再说吧，我先问问别人。”顾然关掉对话框，点开温雪的头像，犹豫了半天，敲下一行字：“明天放学后有空吗？想请你帮个忙，关于买礼物的事。”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他的心跳突然变快了。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在书桌上的音乐盒上，摩天轮安静地立在那里，像个藏着秘密的小宇宙。
第二天放学，顾然在教学楼门口等温雪。秋风把银杏叶吹得满地都是，他踢着叶子数着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脚步声。
“找我什么事？”温雪站在他身后，背着粉色的双肩包，手里还拿着本练习册。
“就是……”顾然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沈谦宇学长忘了给姜佳买礼物，让我帮忙补一份，我不太懂女生喜欢什么，想请你参谋参谋。”
温雪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她看着顾然，男生的眼睛里满是真诚，还带着点求帮忙的恳切。原来他找自己，是为了给姜佳买礼物。也是，姜佳那么活泼外向，昨天又对沈谦宇的礼物那么期待，顾然会注意到她也很正常。
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温雪想起自己昨天偷偷期待的心情，想起林黎调侃的语气，想起顾然冲她笑时的梨涡，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我不太清楚姜佳喜欢什么。”温雪的声音冷了下来，比早上的秋风还要凉，“你还是找苏在在吧，她们俩关系比较好。”
顾然愣住了，他没想到会被拒绝，更没想到温雪的态度会变得这么快：“可是……”
“我还有事，先走了。”温雪没等他说完，转身就走。粉色的书包在人群中一闪，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顾然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递出去的奶茶，那是他特意绕到校外买的，温雪喜欢的珍珠奶茶加半糖。秋风卷起地上的银杏叶，打着旋儿从他脚边飘过，他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随着温雪的背影一起消失了。
林黎从教学楼里出来时，正好看见顾然对着空气发呆，手里的奶茶已经凉透了。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被谁下咒了？”
“温雪好像生气了。”顾然挠着头，一脸困惑，“我让她帮忙给姜佳挑礼物，她突然就走了。”
林黎眨了眨眼，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是不是傻？”
“啊？”
“温雪肯定以为你喜欢姜佳啊！”林黎恨铁不成钢地戳他的胳膊，“你让她帮你给别的女生挑礼物，她能不生气吗？”
顾然的眼睛倏地睁大了。喜欢姜佳？他从来没想过。姜佳就像个咋咋呼呼的小师妹，而温雪……温雪是秋夜里的月亮，是晨露里的花香，是他每次路过她座位时，都会忍不住放慢脚步的存在。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顾然急得脸都红了，“我就是想……”
“想什么都晚了。”林黎摊摊手，“温雪那姑娘看着温柔，骨子里倔着呢。你自己闯的祸，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顾然看着手里的奶茶，塑料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冰凉的触感一直凉到心里。他掏出手机，点开和温雪的聊天框，输了又删，删了又输，最后只发出去一个笨拙的表情：一只抱着脑袋的小熊。
消息发出去后，石沉大海。
晚自习的教室里，温雪把手机调成静音，压在厚厚的词典下面。屏幕亮了一下又暗下去，她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讲着抛物线，那些X和Y在她眼里变成了乱糟糟的毛线团。
她想起顾然第一次跟她说话的样子。那是高一开学第一天，他抱着一摞新书从楼梯上下来，差点撞到她，结果自己摔了个屁股墩，怀里的书撒了一地。他一边揉着屁股一边道歉，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却还是先爬起来帮她捡掉在地上的笔记本。
后来他们成了前后桌，顾然总爱转过来问她数学题，其实那些题他明明会做。他会在冬天帮她接热水，会在她被老师批评时偷偷塞给她一颗糖，会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假装不经意地站在她旁边的篮球架下。
温雪以为那些笨拙的关心里藏着和自己一样的悸动，直到今天他说要给姜佳挑礼物。原来所有的巧合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就像沈谦宇永远不会知道，她的笔记本里夹着他掉落的一根头发，就像顾然永远不会知道，她每次假装看窗外，其实都是在看他。
“喂，发什么呆呢？”林黎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温雪回过神，发现数学老师正盯着自己，赶紧低下头假装做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却连自己写了什么都不知道。
放学铃响时，温雪收拾书包的动作快得像阵风。林黎追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校门口。
“真不等顾然解释一下？”林黎气喘吁吁地问。
温雪摇摇头，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没什么好解释的。”
她抬头看向夜空，月亮被云遮住了半边脸，像个没睡醒的孩子。温雪突然想起沈谦宇寄来的礼物，她的是一支钢笔，笔帽上刻着小小的英文名。昨天她还对着那支笔看了很久，今天却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原来不管是遥远的学长，还是身边的同学，都不是属于自己的月亮。
顾然最终还是找了苏在在帮忙。两个男生女生在饰品店里逛了整整一个小时，最后挑了条银质的手链，上面挂着个小小的星星吊坠。
“姜佳肯定喜欢这个。”苏在在把手链放在灯光下，星星吊坠反射出细碎的光，“她上次还跟我说，想有条星星手链。”
顾然付了钱，把包装精美的礼盒揣进兜里，心里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他想起温雪转身离开时的背影，想起她冷淡的语气，想起自己那条石沉大海的消息。
“对了，”苏在在突然想起什么，“温雪今天好像不太舒服，上课的时候一直趴在桌上。”
顾然的心猛地一揪：“她怎么了？感冒了吗？”
“不知道，问她也不说。”苏在在叹了口气，“不过我觉得，她好像是生你气了。”
顾然踢着路边的石子，没说话。他当然知道温雪在生气，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我其实是帮沈谦宇学长给姜佳买礼物”，那样听起来更奇怪了。
第二天，顾然把礼盒交给姜佳的时候，特意说是沈谦宇补寄来的，还编了个“国际快递分开发送”的理由。
……
林黎真没事吗
温雪没事…
早读课的铃声像根细针，刺破教室的寂静。温雪盯着课本上的单词，目光却像失焦的镜头，一个字母也看不进去。她的余光总忍不住往斜后方瞟，顾然正低头演算数学题，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此刻听来格外刺耳。
林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握着笔的手指轻轻顿了顿，墨水在“黯然销魂”这个成语旁边洇出个小墨点。温雪昨晚失眠的样子还在眼前晃——翻来覆去地数羊，最后抱着膝盖坐在床头，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株蔫了的芦苇。
“肯定是因为顾然给姜佳挑礼物的事。”林黎在心里笃定。她太了解温雪了，看似温和的性子，实则藏着股不肯轻易低头的执拗。就像上次运动会，明明崴了脚，却咬着牙跑完了接力赛，最后疼得在医务室掉眼泪，也不肯让别人看见。
课间操时，林黎故意落后两步，等关放和张陆让跟上来。关放正揉着被阳光晒得发烫的脖子，张陆让手里还捏着本物理竞赛题。
“有件事想麻烦你们。”林黎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刮走，“温雪和顾然闹误会了，能不能……找个机会让他们说清楚？”
关放的眼睛瞬间亮了：“我家！我奶奶今天炖了排骨藕汤，绝对能把气氛烘托到位！”他拍着胸脯保证，校服拉链随着动作蹦开两颗，“我奶奶做的菜，能让吵架的小两口当场和好！”
张陆让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细碎的光：“可行。”他言简意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林黎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温雪：“放学别直接走，关放奶奶做了排骨藕汤，去尝尝？”
温雪的笔尖顿了顿，刚想摇头，就听见林黎又说：“我跟他奶奶提过你喜欢吃藕，特意多放了点。”
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温雪看着林黎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这个点头的动作，让前排的关放悄悄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关放家的防盗门刚打开条缝，排骨藕汤的香气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温雪刚迈进门槛，就撞进一道熟悉的目光里——顾然站在客厅中央，手里还拿着块没吃完的苹果，看到她时，苹果“啪嗒”掉在茶几上。
“你来了。”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手忙脚乱地想去捡苹果，结果差点被地毯绊倒。
温雪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林黎赶紧打圆场：“顾然你也太不小心了，快把苹果捡起来。”她说着，不动声色地把温雪往沙发那边带。
顾然捡起苹果，指尖泛白。他张了张嘴，想说“我不是故意找姜佳的”，想说“我找你帮忙是真心的”，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排骨……炖得挺香的”。
温雪没接话，低头盯着自己交握在膝盖上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淡淡的粉色，此刻却被她无意识地抠出几道白痕。
关放奶奶端着汤出来时，气氛才稍微缓和些。老人家笑得眼睛眯成条缝，往温雪碗里盛了满满一勺藕：“姑娘多吃点，补气血的。”
饭桌上，关放和顾然拼命找话题，从篮球赛聊到数学月考，张陆让偶尔插两句，林黎则不停地给温雪夹菜。可温雪始终没怎么说话，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汤，藕的清甜在舌尖散开，心里却像堵着团棉花，闷得发慌。
“对了，我爸上次带了坛米酒回来，说是甜酿，跟饮料似的。”关放突然一拍大腿，跑进厨房抱出个青花瓷坛子，“要不要尝尝？”
林黎刚想点头，就被温雪轻轻拽了拽袖子。她摇摇头，眼底藏着点担忧——林黎的酒量她最清楚，上次班级聚餐，半杯啤酒就醉得抱着柱子喊“我要摘月亮”。
“就尝一小口。”林黎回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点暖意，“没事的。”
米酒盛在白瓷碗里，泛着淡淡的琥珀光。温雪抿了一口，清甜里带着点微醺的酒香，确实像饮料。可她没注意到，林黎已经捧着碗喝了大半，脸颊渐渐染上好看的酡红。
酒过三巡，林黎的眼神开始发飘。她突然放下碗，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顾然，原本总是低着的头，此刻抬得笔直。
“顾然。”她开口，声音比平时响亮了些，带着点酒气的沙哑。
顾然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怎、怎么了？”
“你是不是傻？”林黎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张陆让眼疾手快地想扶她，却被她一把挥开。
她几步走到顾然面前，动作快得让人措手不及。下一秒，温雪和关放都惊呆了——林黎居然伸出手，一把揪住了顾然的校服领子。
这个平时连大声说话都会脸红的姑娘，此刻像只炸毛的猫，眼睛瞪得溜圆：“温雪那么好，你怎么能让她难过？”
顾然被她揪得脖子都快仰成九十度，却不敢挣扎。他看着林黎泛红的眼眶，突然意识到这是个解释的好机会。
“我没有让她难过！”他的声音带着点急切，目光越过林黎的肩膀，直直地看向温雪，“我给姜佳买礼物，是因为沈谦宇学长忘了！我对她没有别的意思！”
温雪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颤，汤汁溅在桌布上，洇出个小小的黄点。
“我找你帮忙，是因为我觉得你眼光好。”顾然的声音更急了，像怕被打断，“还因为……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最后那句话说得很轻，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温雪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看着顾然泛红的耳根，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真诚，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原来那些让她辗转反侧的误会，不过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林黎还揪着顾然的领子，却突然“噗嗤”笑了出来，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哭是笑：“算你……算你有点良心。”
她说完，身体一软就往后倒。张陆让早有准备，稳稳地扶住她。这次林黎没再挣扎，反而像只找到温暖港湾的小猫，乖乖靠在了他怀里，眼睛半眯着，嘴里还嘟囔着：“不许欺负温雪……”
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关放识趣地拉着顾然进了厨房：“我奶说米酒要加热才好喝，我去热热。”
厨房里，顾然靠在门框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关放拍了拍他的肩膀：“搞定。”
顾然挠挠头，嘴角忍不住上扬：“谢了啊。”
“谢我干嘛，”关放挤眉弄眼，“该谢林黎这杯酒。”
客厅里，张陆让低头看着怀里的林黎。她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此刻安静地覆在眼睑上，脸颊泛着酒后的红晕，和平时那个沉默寡言的样子判若两人。
“没想到你喝醉了是这样的。”他低声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林黎像是听见了，皱了皱鼻子，突然睁开眼睛。她的眼神还带着点迷蒙，却准确地对上张陆让的目光。
“我才没醉。”她嘟囔着，突然伸手捏住他的脸颊，手指带着点微热的温度，“你长得……真好看。”
张陆让的身体僵了一下，耳根瞬间红透。他刚想拉开她的手，林黎却突然凑上前，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刚从厨房出来的顾然和温雪同时僵在原地，手里的米酒坛子差点脱手。
温雪下意识地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她看看满脸通红的张陆让，又看看已经重新闭上眼的林黎，突然觉得手心冒汗——林黎明天醒过来，怕是要找地缝钻进去了。
“她……她明天肯定会后悔的。”温雪转向顾然，声音里带着点无奈，“早知道刚才就该拦住她喝酒的。”
顾然还没从刚才那惊天一吻中回过神，半天才能才点点头：“估计……得尴尬到毕业。”
张陆让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林黎抱起来：“时间不早了，送她们回去吧。”
下楼的时候，晚风带着桂花的甜香吹过来。林黎突然醒了，趴在张陆让肩上，开始抽抽噎噎地哭。
“我小时候……我爸妈总说我不如妹妹……”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眼泪打湿了张陆让的校服后背，“妹妹会弹钢琴，会画画，我只会爬树掏鸟窝……他们说我太野了，不像个女孩子……”
温雪和顾然跟在后面，脚步放得很轻。他们从来没听过林黎说这些，这个平时总是安安静静坐在角落的姑娘，原来心里藏着这么多委屈。
“我努力学乖……努力考第一名……可他们还是喜欢妹妹……”林黎的声音越来越低，像只受伤的小动物，“我也想……也想有人喜欢不乖的我……”
她抓着张陆让的衣服，突然开始道歉：“对不起啊……我应该再勇敢点的……喜欢你这件事，藏得太累了……”
说完，她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只是这次，嘴角带着点浅浅的笑意。
走到林黎家楼下时，温雪才发现她父母的车不在楼下。“他们今天加班，可能要通宵。”温雪拿出钥匙，心里松了口气——还好不用解释林黎醉成这样的原因。
张陆让把林黎抱到卧室床上，温雪赶紧去打热水。等她拧着毛巾回来时，看到张陆让正蹲在床边，轻轻帮林黎掖好被角。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温雪的心跳漏了一拍，悄悄退了出去。有些情绪，果然还是藏在暗处更动人。
第二天早上，林黎是被头痛惊醒的。她挣扎着坐起来，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是在自己家。
“嘶……”她揉着太阳穴，昨晚的记忆像破碎的玻璃碴，扎得她脑子生疼。排骨藕汤的香气，甜甜的米酒，还有……她好像揪了顾然的领子？
林黎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心跳瞬间加速。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客厅，看到温雪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我昨晚……”她的声音带着点颤抖。
温雪抬起头，嘴角带着点促狭的笑意：“你不记得了？”
林黎的脸瞬间白了，她抓着沙发扶手，指尖泛白：“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蠢事？”
“也不算蠢事吧。”温雪放下书，慢悠悠地说，“就是揪着顾然骂了顿渣男，然后亲了张陆让，还说喜欢他。”
“！！！”林黎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她惨叫一声，捂着脸蹲在地上，“我不要上学了！我要转学去火星！”
温雪忍不住笑了：“你还捏了张陆让的脸，说他长得好看。”
“啊啊啊！”林黎把头埋在膝盖里，声音闷闷的，“让我死了算了！”
看着她抓狂的样子，温雪轻轻叹了口气，递过去一杯蜂蜜水：“其实……张陆让好像也挺开心的。”
林黎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着点希冀：“真的？”
温雪点点头，想起张陆让昨晚温柔的眼神：“真的。”
周一早上，林黎磨磨蹭蹭地走到教学楼门口，腿像灌了铅一样沉。她远远就看到张陆让站在公告栏前，校服扣子扣得整整齐齐，手里还拿着本英语词典。
心跳突然加速，林黎下意识地想转身溜走，却被顾然堵了个正着。
“哟，这不是我们的‘勇敢者’林黎吗？”顾然笑得不怀好意，故意把“勇敢者”三个字咬得很重，“听说有人昨晚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林黎的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她伸手想捂住顾然的嘴，却被对方灵活躲开。
“你小声点！”她气得跺脚，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炸毛的兔子。
周围已经有同学看过来，指指点点地笑着。林黎的脸颊更烫了，转身就想跑，手腕却被轻轻拉住。
她猛地回头，撞进张陆让含笑的眼睛里。
“早。”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清晨的凉意。
林黎的心跳漏了一拍，结结巴巴地说：“早、早上好。”
一整天，林黎都在刻意回避张陆让。上课不敢看他，放学故意绕路走，连去厕所都要拉着温雪壮胆。
直到傍晚，温雪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帮忙改卷子，林黎才不得不一个人走在放学的路上。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刚走到校门口的梧桐树下，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林黎。”
林黎的身体僵了一下，慢慢转过身。张陆让站在不远处，背着黑色的双肩包，夕阳的金光落在他发梢，像镀了层金边。
“那个……”林黎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昨天晚上的事……对不起啊，我喝多了……”
张陆让没说话，慢慢走到她面前。林黎的心跳得更快了，紧张得手心冒汗，头埋得更低了。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捏住了她的脸颊，像她昨晚做的那样。林黎猛地抬起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
“没关系。”张陆让的声音很近，带着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不过，林老师不是总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
他微微低下头，凑近她的耳边，声音温柔得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那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咯。”
话音未落，他轻轻在她脸颊上回吻了一下。
林黎的眼睛瞬间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小鹿。晚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在铺满梧桐叶的小路上，拉得很长很长。
不远处的教学楼拐角，顾然戳了戳温雪的胳膊：“你看，我就说他们俩有戏吧。”
温雪笑着摇摇头，却忍不住弯起了嘴角。月光悄悄爬上来，把整个世界都浸在温柔的光晕里，好像连空气里，都飘着甜甜的味道。
…………
题外话：感谢以下宝宝的鲜花
写文拖拉黎上线，本来计划35完结。我已经码到40了，还没写完😱码字的快乐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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