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晨五点半的闹钟还没响,林黎已经坐在梳妆镜前了。窗帘没拉严,留出一道窄窄的缝隙,晨雾里的路灯像枚发着暖光的纽扣,钉在青灰色的天幕上。她对着镜子把歪了的马尾重新扎好,指尖划过昨天特意挑的浅蓝色发绳——这是张陆让曾说过好看的颜色。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两下,是顾然发来的消息:“校门口的早餐铺刚蒸好第一笼包子,我占了靠窗的座,速来!”后面跟着个龇牙的表情包。林黎盯着屏幕笑了笑,抓起书包往楼下跑,楼梯转角的声控灯被脚步声惊醒,昏黄的光漫过她攥在手里的帆布包——里面是昨晚挑了三个小时的礼物,一本烫金封面的物理错题集,每一页空白处都被她用荧光笔标好了重点,最后一页还夹着张画歪了的笑脸贴纸。
赶到校门口时,顾然正趴在桌上跟温雪掰扯什么,关放坐在对面,手里转着笔,书包旁堆着几个包装好的盒子。“来得正好!”顾然一把拽过林黎的胳膊,“我跟温雪说要送张陆让篮球,她说该送钢笔,你评评理!”温雪无奈地摇头:“他转学是去刷题的,又不是去打球。”关放突然插话:“我送了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实用。”林黎被逗笑了,拉开椅子坐下:“我送了错题集,上面有我的独家笔记。”
四个人捧着豆浆吸溜的声音在空荡的早餐铺里格外清晰。晨光顺着窗玻璃爬进来,在顾然喋喋不休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温雪低头用纸巾擦着溅在袖口的豆浆渍,关放把包子掰成两半,仔细挑出里面的姜粒——这些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画面,今天却像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让人心头发紧。
“走吧,去买包装纸。”温雪看了眼表,率先站起身。文具店的老板娘还在拆卷帘门,金属摩擦的“哗啦”声划破清晨的宁静。林黎踮着脚在货架顶层翻找,指尖触到一卷浅灰色的包装纸时顿了顿——张陆让的书包就是这个颜色。顾然非要抢着包装,结果把温雪选的钢笔盒裹成了歪歪扭扭的粽子,最后还是温雪耐心地拆开重包,用银色丝带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坐上去机场的出租车时,天已经彻底亮了。顾然还在叽叽喳喳地规划着周末视频的时间,“我提议搞个四人学习小组,每天晚上连麦刷题,谁偷懒就罚抄单词!”关放难得没反驳,只是点头:“我把腾讯会议号建好了。”林黎靠在车窗上,看着街景飞快地往后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昨天收到消息时的雀跃渐渐沉了下去。
路过市重点中学的校门时,她突然想起上个月的雨天,张陆让就是在这里撑着伞等她。那把黑色的大伞总是往她这边歪,他半边肩膀湿得透透的,却还在讲物理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题。当时她只顾着笑他傻,怎么就没发现,校服肩膀处晕开的深色水渍,像朵无声绽放的云。
“黎黎?”温雪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是不是不舒服?”林黎摇摇头,刚想说话,眼角却猛地一热。她赶紧别过脸,假装看窗外的风景,手指却在包里攥紧了那张写着A大樱花花期的纸条,纸角被捏得发皱。是啊,他们约好了要一起去看樱花,可高三这一年,没有他在身边讲题,没有他在走廊里等她放学,甚至连吵架拌嘴的机会都没有了,这漫长的三百多天该怎么熬过去?
出租车驶进机场停车场时,顾然的话突然少了。四个人拎着礼物站在航站楼门口,清晨的风卷着停机坪的气息吹过来,带着点航空煤油的味道。远远地就看见张陆让和他妈妈站在值机柜台前,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背着熟悉的灰色书包,背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一眼就能认出来。
“阿姨好。”林黎走上前时,声音有点发紧。张陆让的妈妈笑着拍拍她的手:“是林黎吧?陆让总提起你,说你物理题解得好。”她看了眼手表,“你们年轻人聊会儿,我去办手续。”说完便朝柜台走去,刻意留出了一片安静的角落。
张陆让转过身,目光落在林黎脸上时,像被什么烫了一下,又迅速移开。林黎盯着他校服领口露出的半截白色耳机线——那是上次运动会他借给她听歌的那副,当时她跑八百米前紧张得发抖,他把耳机塞进她耳朵里,里面放着舒缓的钢琴曲。
“那个……”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空气里突然漫开细碎的尴尬。顾然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往常总是咋咋呼呼的人,此刻正低头踢着脚下的瓷砖缝,声音闷闷的:“张陆让,到了那边记得每天喝牛奶,你上次体检说有点缺钙……还有,别总熬夜刷题,你黑眼圈重得像熊猫……”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带了哭腔。
温雪赶紧拽了拽他的胳膊,关放把手里的习题集递过去:“不会的题拍照发群里,我……我们一起想办法。”张陆让接过盒子,指尖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封面上顿了顿,轻声说:“谢了。”
轮到林黎递礼物时,她的手指在包装纸上滑了半天,才想起该说点什么。“这是……我整理的物理错题集,里面有你上次讲的受力分析技巧。”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张陆让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我会每天看的。”
他从书包里掏出个小盒子递给她:“给你的。”林黎打开一看,是枚樱花形状的书签,金属的花瓣上刻着细小的纹路,背面刻着两个小写字母——“A”和“L”。“A大的樱花标本做的,”他挠了挠头,“我妈同事去那边出差带回来的,说能带来好运。”
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大颗大颗地砸在书签上,冰凉的金属被烫得泛起水汽。林黎赶紧擦了擦,却越擦越多。“张陆让,”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你不许跟新同学走太近,尤其是女生。”
“嗯。”
“每周六晚上的视频必须准时,不许找借口。”
“嗯。”
“还有,A大的樱花……”
“等我们一起去看。”张陆让接过她的话,目光亮得像落满了星星,“我已经查好了,从新学校坐地铁到A大只要四十分钟。”
广播里突然响起催促登机的通知,甜美的女声在大厅里回荡。张陆让的妈妈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该走了。”
张陆让点点头,却没动。他看着林黎,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照顾好自己。”林黎用力点头,怕一开口就哭出声。
看着他转身走向安检口的背影,顾然突然喊了句:“张陆让!我们肯定能考上A大!”张陆让顿了顿,没回头,只是举起手挥了挥,灰色的书包带在晨光里划出一道浅浅的弧线。
安检口的玻璃门缓缓合上,把那个熟悉的身影隔在了另一边。林黎盯着那扇门,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温雪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关放和顾然站在旁边,谁都没有说话。
返程的出租车里,一路沉默。顾然靠着车窗,眼泪把玻璃哭花了一片,温雪递纸巾的手一直没停。林黎把那枚樱花书签攥在手心里,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车驶过跨江大桥时,林黎突然开口:“我决定了,每天多刷一套物理题。”顾然吸着鼻子抬头:“我也是,英语单词从今天开始背。”温雪笑了笑:“那我负责整理语文素材,每周发群里。”关放推了推眼镜:“我把物理公式整理成表,打印出来贴在书桌前。”
阳光穿过车窗,落在四个人紧握的手上。虽然那个总是安静站在旁边的身影暂时缺席了,但通往A大的路,他们依然在并肩走着。林黎低头看着手心里的樱花书签,突然觉得,高三这一年或许没那么难熬。毕竟,等明年春天樱花绽放的时候,那个说要一起看花期的人,一定会笑着站在约定的地方。
……
……

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漫进教室时,林黎正在演算纸上画第七遍磁场受力分析图。笔尖在纸上划出细碎的沙沙声,窗外的香樟树影落在图上,把原本清晰的轨迹遮得一片模糊。手机在桌肚里震动了两下,她条件反射地绷紧脊背,直到听见讲台上传来数学老师的粉笔敲击声,才敢悄悄把手机往腿上挪了挪。
是张陆让的消息:“月考排名出来了,年级第三。英语127,比上次进步15分。”
林黎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了敲,输入框里的“恭喜”删了又改,最后只发过去一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桌肚里的错题本露出一角,封面被翻得卷了边,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她这两个月攒下的物理难题——张陆让说过,每周六晚上的视频时间要一个个给她讲清楚。
“又在看手机?”温雪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林黎慌忙把手机塞回书包,脸颊发烫:“不是,是……查单词。”温雪没戳破,只是把刚泡好的柠檬水推过来:“物理老师说下午要小测,最后一道大题是电磁场复合场,记得用左手定则。”
林黎点头,却在翻开练习册时愣住了。最后一页空白处,不知什么时候被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旁边写着“加油”两个字,笔迹像极了张陆让。她突然想起上周视频时,自己对着镜头抱怨复合场太难,他当时没说话,只是把草稿纸举到屏幕前,一笔一划地教她画受力轨迹。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顾然抱着一摞试卷从外面冲进来,额头上还沾着粉笔灰。“物理小测最后一题你们做出来了吗?”他把试卷往桌上一摔,却没像往常那样咋咋呼呼,反而迅速掏出红笔开始订正,“我刚才去办公室问老师了,原来洛伦兹力不做功,我居然算成动能定理了……”
林黎和温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那个曾经把“月考”说成“月考宴”、总在自习课上偷偷玩游戏机的顾然,现在居然会主动去办公室问题了。他的校服袖口别着个计时器,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背三十分钟单词,连课间十分钟都在刷数学选择题,草稿纸攒了厚厚一摞,用橡皮筋捆得整整齐齐。
“对了,”顾然突然抬头,指节敲了敲林黎的桌子,“张陆让上次说的英语作文模板,你整理了吗?借我看看,我今天写的被老师批了,说句式太简单。”林黎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递过去,看着他认真抄模板的侧脸,突然想起去年运动会,他为了抢最后一根冰棍,把张陆让撞进了沙坑。
放学的铃声像根松了的弦,懒洋洋地在走廊里荡开。林黎收拾书包时,温雪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去操场走走?”夕阳把跑道染成金红色,两个影子被拉得很长,并肩踩在塑胶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你最近睡得很晚吧?”温雪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声音很轻,“上次借你物理笔记,发现上面有咖啡渍,而且你的黑眼圈……比顾然的还重。”林黎低头笑了笑,踢开脚边的空矿泉水瓶:“哪有,我只是……晚上效率高。”
“张陆让每次说他考得好,你都会偷偷做一套额外的模拟卷,对不对?”温雪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上周六视频,他说英语进步了,你挂了电话就去刷英语阅读,凌晨一点我还看见你朋友圈发错题照片。”
林黎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她蹲在跑道边,把脸埋进膝盖里,声音闷闷的:“我就是觉得……他进步那么快,我要是跟不上怎么办?”风卷着落叶滚过脚边,带着秋末的凉意,“他现在在新学校,周围都是厉害的人,万一他遇到比我更懂物理题的女生……”
“傻瓜。”温雪也蹲下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你以为顾然为什么突然用功?他说‘不能让张陆让觉得我们在这边偷懒’。你整理的错题集,张陆让每周都拍照发群里,说‘这是林黎的独家秘籍’。上次他妈妈来电话,说他书包里一直放着你送的那本错题集,翻得比课本还旧。”
远处传来关放喊她们的声音,他背着两个书包站在操场入口,其中一个明显是林黎的。“顾然在文具店等我们,说要给张陆让挑生日礼物。”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夕阳的光,“他说张陆让现在英语好了,该送本英文原著。”
林黎站起身时,眼眶还有点红,却忍不住笑了。温雪递给她一张纸巾:“其实你不用逼自己这么紧,我们都知道你在怕什么。”她指着教学楼的方向,那里的高三教室还亮着灯,像悬在夜色里的星星,“但你看,顾然都在努力,我们都在,张陆让也在,大家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跑啊。”
周六晚上的视频通话如期而至。屏幕里的张陆让坐在书桌前,背景是新学校的图书馆,书架上摆满了蓝色封面的教辅书。“这周的物理错题我看了,”他把草稿纸举到镜头前,上面画着清晰的受力分析图,“第三题的临界条件你搞错了,应该用动量守恒……”
林黎托着下巴听他讲题,突然发现他剪了短发,额前的碎发不再遮住眼睛,露出光洁的额头。“你的英语……怎么突然进步这么多?”她忍不住打断他。张陆让愣了一下,挠了挠头,镜头里的脸有点红:“我妈请了老师,每天早上六点起来背单词,而且……我想跟你考同一所大学,英语不能拖后腿。”
屏幕这边的林黎突然笑了,眼角却有点湿。她把镜头转向书桌,那里摆着顾然抄的英语模板、温雪整理的语文素材,还有关放打印的物理公式表,最显眼的位置,放着那枚樱花书签。“你看,”她指着那些东西,声音轻快起来,“我们都在努力呢。”
视频里的张陆让也笑了,窗外的月光落在他脸上,像一层薄薄的霜。“等下次月考,”他突然说,“我争取考第一,你呢?”林黎举起手里的物理练习册,对着镜头晃了晃:“那我物理争取及格,哦不,八十分!”
挂了电话,林黎坐在书桌前,看着摊开的错题本,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头疼的公式定理,好像没那么难了。台灯的光晕里,她在错题本的最后一页写下:“距离A大还有278天,今天的物理比昨天懂多了。”
窗外的桂花香又飘了进来,混着远处邻居家传来的饭菜香,让人心里暖暖的。林黎知道,虽然那个熟悉的身影暂时不在身边,但他们都在各自的轨道上,朝着同一个目标奔跑。等到明年春天,当A大的樱花铺满整条路时,他们一定会笑着在约定的地方相遇,就像从未分开过一样。

……
大家都在努力,我觉得暗恋如果能一起进步是好事
感谢以下宝宝送的鲜花

最近更新字都码挺多的几千字,后面偶然卡壳可能只有一两千诡秘们,提前说明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