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上的台灯拧到最亮一档，把数学试卷照得发白。林黎盯着最后一道解析几何题，笔尖在草稿纸上悬了十分钟，还是没画出那条关键的辅助线。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歇了，只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在卧室里回荡，像在数着剩下的日子。
她下意识摸向桌角的手机，屏幕暗着，像块浸了水的鹅卵石。指纹解锁时指尖有点抖，点开与张陆让的对话框，最新一条停留在三天前——她发的“英语七选五错了四个”，他回的“注意上下文逻辑，我给你拍错题”，后面跟着一张模糊的照片，像是在课间匆匆拍的，纸角还折着一道印子。
照片里的题目旁有他用红笔圈的关键词，字迹和以前在同一个教室时一模一样。林黎想起以前他总爱把作业本往她桌上推，说“这道题步骤我写得特清楚，拿去抄”，其实是怕她不好意思问。那时候他的座位就在斜前方，她抬头就能看见他后脑勺的发旋，还有校服后领沾着的粉笔灰。
手机壳背面贴着的银杏叶标本有点卷边了，是去年深秋在学校后山捡的。张陆让当时说“这叶子形状像心形”，非要抢她手里那片更完整的，最后两人在满地金黄里追着跑，被巡逻的教导主任喊住，罚站在公告栏前背了半小时校规。
“想什么呢？”温雪发来微信，后面跟着个打哈欠的表情包，“刚刷完一套理综卷，手都快断了。顾然说他物理最后一道大题居然做对了，正拿着卷子在班里转圈呢。”
林黎笑了笑，回复：“他以前不是说物理大题看一眼就犯困吗？”
“人是会变的嘛。”温雪回得快，“对了，张陆让那边怎么样了？上次你说他月考进了年级前十？”
林黎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是啊，张陆让转学后的第一次月考就冲进了前十，后来更是稳定在前三。他上次发消息说“英语考了128”，还拍了张成绩单的一角，红色的分数旁边有老师写的“进步显著”。可这些话隔着屏幕传来，总像裹着层保鲜膜，清晰是清晰，却少了点真实的温度。
她想起以前他考砸了会趴在桌上装死，等她递过去一颗糖，才闷闷地说“下次肯定超过你”；考好了就会故意晃着卷子从她面前过，被她抢走笔在他草稿纸上画小乌龟。那些鲜活的表情和语气，现在都变成了冷冰冰的文字和表情包。
“应该挺好的吧。”林黎慢慢打字，“他说新学校的老师很看重他，还进了实验班。”
“那你别瞎想了。”温雪发来一串抱抱的表情，“他肯定是太忙了，实验班的进度快得吓人。你看顾然，现在除了问我题，连废话都懒得说了。”
林黎对着屏幕点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上周她发了张教室窗外的晚霞，说“和你临走那天很像”，他隔了整整一天才回“我们这边下雨了”。没有问号，没有追问，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天气。
挂钟突然响了一声，十一点了。林黎起身去倒水，路过书柜时瞥见最上层的盒子，里面装着张陆让临走前给她的东西。她踩着椅子够下来，打开盒盖，里面是本错题本，还有支用了一半的钢笔。
错题本里夹着张纸条，是他转学那天塞进来的，字迹有点潦草，大概是怕被老师看见：“我妈说新学校离考点近，等高考完我就回来看你。100天后，在操场看台见，带你去吃巷尾那家麻辣烫。”
钢笔的笔帽上刻着个小小的“让”字，是他用圆规尖一点点划出来的。以前他总用这支笔给她讲题，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比现在的挂钟声好听多了。
林黎握着钢笔坐回书桌前，突然想写点什么。她翻开新的草稿纸，写下“辅助线做法”几个字，然后模仿张陆让的语气：“过焦点作垂线，笨蛋，上次才讲过。”写完又觉得好笑，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纸上晕开一小团墨。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亮着，是张陆让的消息：“刚做完一套英语卷，完型错了两个。你七选五搞懂了吗？不懂的话我明天录个语音给你讲。”
林黎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飞快地回复：“还没，等你讲呢。”想了想又加了句，“我们班倒计时牌换成100天了，红得刺眼。温雪说顾然昨天给她带了早饭，结果两人抢着付账差点吵起来。”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挂钟。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了进来，落在错题本的封面上，那里有张陆让画的小太阳，嘴角还歪歪扭扭地翘着。
台灯下，林黎重新拿起笔。这次她没再盯着那道解析几何，而是在草稿纸背面写：“100天，要加油啊。”字迹旁边，她画了只小乌龟，正背着壳慢慢往前爬，壳上写着两个小小的名字。
手机安静地躺在手边，也许他已经睡了，也许还在刷题。但林黎忽然不那么着急了，就像温雪说的，有些窗户纸要等合适的时机才该捅破，有些距离要等跑完这段路才能缩短。
挂钟又滴答响了一声，像是在应和她心里的话。林黎低头看向试卷，那条辅助线突然清晰起来，她握着笔稳稳落下，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和记忆里那个坐在斜前方的少年写字的声音，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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