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无声26

夕阳把长椅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块被晒得发软的太妃糖。林黎蜷在椅角，帆布鞋的鞋带松松垮垮拖在地上，刚才在游乐场疯跑时沾的草屑，此刻正随着晚风轻轻晃。张陆让把最后一口冰汽水灌进嘴里，空瓶捏出轻微的脆响，他看了眼林黎耷拉着的眼皮，往旁边挪了挪。

“累坏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指尖碰了碰她发烫的脸颊。林黎往他肩膀上靠得更紧些，鼻尖蹭到他锁骨处的汗湿，混着洗衣液的清冽气息，是高二那年晚自习后，他帮她搬书时闻到的味道。游乐场的音乐还在远处飘，旋转木马的彩灯在暮色里晕成一团温柔的光。

“你看那朵云，像不像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林黎仰头指了指天，火烧云正慢慢褪成淡粉，边缘的金边被风扯得丝丝缕缕。张陆让顺着她的手望去，突然沉默了，直到暮色漫过他的睫毛，才听见他低低的声音：“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厉害。

林黎的呼吸顿了顿。她记忆里的张陆让永远是笔挺的，解不出的物理题到他手里会变得温顺，连模拟考的排名都像焊死在第一的位置。可此刻他垂着眼，下颌线的弧度软下来，像被夕阳晒化的冰棱。

“二模的时候我掉了三十名，”他抠着长椅的木纹，指腹蹭过一道旧疤，“那天晚上我在操场跑了十二圈，把运动鞋都跑开胶了，回到家对着镜子说‘你怎么这么没用’。”

“还有，我特别不会说话。”他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点涩，“你生日那天说想要星空灯，我其实在网上加购了，却对着你说‘那东西幼稚’，结果你转身就跟别人说‘张陆让肯定觉得我很傻’。”

林黎的眼眶热起来。她确实偷偷委屈了好久，直到毕业收拾书包，才在他送的笔记本里翻到那张皱巴巴的订单截图，收货地址写着她家，只是最终没付款。原来那些硬邦邦的话背后，藏着这么多没说出口的在意。

“我也不好啊。”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蒲公英，“我总爱胡思乱想，你跟女生讨论题目，我能在日记本里写三页‘他是不是讨厌我’。”

张陆让突然伸手，把她散落在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耳垂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烫到般顿了顿，却没人躲开。远处的烟花突然炸开，金红的光映在彼此眼里，像把没说出口的话都点亮了。

烟花还在继续，把天空染成彩色。林黎靠回他肩膀，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突然觉得那些所谓的缺点——他的嘴硬，她的敏感，他的倔强，她的胆怯，都变成了彼此契合的齿轮。就像此刻的天空，有晚霞有星光，才完整得让人想永远记住。

远处传来收摊的铃铛声，张陆让站起身，朝她伸出手。林黎把自己的手放进他掌心，被他轻轻牵着站起来时，帆布鞋踩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响，像在数着未来的日子。

原来高考不是结束，而是让两个带着棱角的人，终于有勇气说“我不够好，但我想和你一起变好”。

烟花最后一朵炸开时，金红色的光雨落了张陆让满脸。他喉结轻轻动了动，突然抓住林黎悬在半空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像被火星溅到，下意识想抽回，却被他攥得更紧。

“林黎。”他的声音裹在晚风里，带着点烟花燃尽的沙哑，“我有话想对你说。”

林黎的心跳瞬间堵在嗓子眼，连呼吸都忘了。远处的摩天轮还在缓缓转动，彩灯在他眼里投出细碎的光，像把银河揉碎了撒进去。她记得高二那年张陆让转学，课桌空第一天，只留下半块没用完的橡皮，上面还刻着她名字的首字母。

“转学的那一年，我过得很不好。”张陆让低头看着交握的手，她的指尖在微微发抖，“新学校的教室没有朝南的窗，冬天总觉得冷。同桌是个很吵的男生，总在自习课上哼跑调的歌，那时候我总想起你，想起你写作业时会把头发别到耳后，铅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响，比什么都好听。”

林黎的睫毛上凝了层湿意。她想起他走后的那个冬天，自己总在他空着的座位上放个暖水袋，好像这样就能替他挡住北方的寒风。原来那些隔着千山万水的想念，从来都不是单向的邮戳。

“我在日记本里写了很多你的名字。”他忽然笑了，耳尖红得厉害，“有次被我妈看见，她问是不是喜欢的女生，我没敢承认，只说‘是以前的同桌’。其实那时候就知道了，不是同桌那么简单。”

烟花的余烬落在他们脚边，像星星的碎片。林黎想起高三那年的生日，匿名包裹里寄来的星空灯，底座刻着极小的“ZLR”；想起模拟考失利时，桌洞里莫名出现的巧克力，包装纸折成了星星的形状；想起毕业典礼上，他站在人群里看她的眼神，亮得像要把人吸进去。

“以前没说，是因为还没成年。”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温度顺着血管往心脏里钻，“总觉得要等自己再靠谱点，能为你遮风挡雨了才行。”

晚风卷着远处的烧烤香扑过来，张陆让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林黎，我喜欢你。”

林黎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交握的手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起自己藏在枕头下的日记本，写满了“今天又和张陆让对视了”；想起无数个晚自习，假装睡觉偷看他解题的侧脸；想起查完成绩那天，对着屏幕上“A大”两个字，偷偷喊了声“张陆让，等我”。

“你怎么现在才说啊……”她吸着鼻子笑，眼泪却流得更凶，“我还以为要等我鼓起勇气告白呢，你怎么抢先了。”

张陆让愣住了，随即眼底炸开狂喜，像烟花突然在夜空绽放。他用力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动作急得差点把人带倒，手臂圈住她后背时，才发现自己的指尖都在抖。“所以……你是答应了？”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雀跃，像得到了糖果的小孩。

林黎把脸埋在他胸口，能听见他擂鼓般的心跳，和自己的重叠在一起，震得耳膜发麻。“不然呢？”她闷闷地说，“总不能让你白等这么久，而且其实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远处的摩天轮刚好转到最高点，彩灯亮成一个完整的圆。张陆让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她的发顶蹭着他的下巴，带着洗发水的清香。他突然想起转学去其他的地方的那天，在车站看见她手里攥着个包装好的盒子，却始终没敢递过来。后来听顾然才知道，那是她亲手织的围巾，针脚歪歪扭扭，却藏着最笨拙的心意。

“对了，”张陆让突然想起什么，“我在A大附近租了房子两室一厅，你要是不想住宿舍……”

“张陆让！”林黎红着脸打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