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回到系统分配的“家”时，天已经擦黑。那是间位于老旧公寓楼三层的房间，一室一厅，家具简单得像临时搭的布景——和游戏里主角的初始住所一模一样。

他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没急着打开，先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对面楼房的灯光零零星星亮着，楼下传来邻居回家的脚步声，一切都真实得不像话。

直到这时，掌心的刺痛才再次清晰起来。林舟低头看着那个皱巴巴的创可贴，宫泽咲递给他时指尖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他想起她挑着眉说“合作”的样子，想起她转身时粉色发梢扫过肩头的弧度，突然觉得这个“不良少女”的外壳下，藏着的是比谁都清醒的疲惫。

桌上的保温桶还在散发着余温。林舟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了盖子。

鸡蛋卷码得整整齐齐，边缘微微焦黄，旁边放着几颗切半的草莓，酱汁在米饭上画出小小的笑脸。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蛋卷，温热的触感从舌尖蔓延开，带着淡淡的甜味。味道算不上惊艳，却比他穿越前吃的任何速食都要鲜活。

林舟慢慢咀嚼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游戏里，他也曾无数次收到白河月的便当。那时他只会盯着屏幕上弹出的“好感度+15”提示，盘算着下一步该选哪个选项触发新剧情。可现在，嘴里的甜味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让他第一次开始怀疑——那些被他当作“攻略目标”的角色，到底藏着多少没被代码写出来的心思？

“叮铃铃——”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林舟拿起桌上的翻盖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未知号码”四个字。

他心里一紧。这个世界的“剧情外”联系并不多，谁会突然给他打电话？

犹豫片刻，他按下了接听键。

“林舟同学吗？”电话那头传来白河月带着哭腔的声音，背景里隐约有摔东西的声响，“你……你能不能来我家一趟？我哥哥他……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说要烧掉我的钢琴谱……”

林舟的心脏猛地一沉。

钢琴谱？

他瞬间想起游戏里的隐藏剧情：白河月偷偷报名了全国钢琴比赛，被白河光发现后，对方当着她的面撕毁了所有乐谱，导致白河月好感度暴跌至负数，直接触发“自闭线”——那是白河线最黑暗的分支，最终结局是白河月彻底放弃钢琴，变成对哥哥言听计从的傀儡。

但剧情触发点明明是下周，怎么会突然提前？

难道是因为他接了便当，改变了剧情节点？

“喂？林舟同学？你在听吗？”白河月的声音带着哭腔，越来越急，“我好怕……他说那些乐谱是‘蛊惑人心的垃圾’，我拦不住他……”

电话那头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像是书架被推倒了。

林舟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去，还是不去？

去了，必然会直面白河光的偏执，甚至可能被卷入更危险的剧情。游戏里，主角在这个节点闯入白河家，被白河光用棒球棍打断了胳膊。

可不去……听着白河月压抑的哭声，想起她递保温桶时眼里的期待，林舟实在说不出“拒绝”两个字。

“地址。”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冷静得不像自己。

白河月报地址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语速快得几乎说不清。林舟记下地址，挂了电话，抓起外套就往门口冲。

下楼时，他迎面撞上了正要上楼的邻居——一个穿着睡衣、手里拎着酒瓶的中年男人。这是游戏里的“背景板NPC”，每天只会重复“借酱油”的台词。

但此刻，男人却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眼神浑浊却带着莫名的锐利：“小子，晚上别乱跑。最近这一带不太平，总有人说看到‘穿白衣服的影子’在别人家窗户外面晃。”

林舟一愣。这不是NPC的固定台词。

男人松开手，打了个酒嗝，嘟囔着“别被影子缠上啊”，摇摇晃晃地上楼了。

林舟站在原地，后背莫名窜起一股寒意。穿白衣服的影子？他猛地想起游戏里一个被玩家忽略的细节——白河光的卧室里，常年挂着一件白色的风衣。

来不及细想，他咬咬牙，转身冲向巷子口。

白河家住在半山腰的独栋别墅，距离公寓楼有半小时车程。林舟拦了辆出租车，报上地址时，司机明显愣了一下：“去白河家？那地方晚上可不太好走啊，听说那家人……有点怪。”

林舟没心思追问，只催着司机快点开。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路灯的光晕在玻璃上拉出长长的残影，像一道道扭曲的伤口。林舟看着窗外，脑子里乱糟糟的——世界修正力的反噬？还是白河光的偏执提前爆发？那个邻居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出租车在半山腰停下，司机指着不远处亮着灯的别墅：“就到这儿吧，里面的路不好开。”

林舟付了钱，推开车门。晚风带着山涧的凉意吹过来，夹杂着隐约的钢琴声。

是白河月在弹琴，弹的是《月光奏鸣曲》，但节奏乱得厉害，断断续续的，像在哭。

他顺着琴声往别墅走，越靠近，越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争吵声。

“那东西只会让你学坏！你忘了爸妈是怎么死的吗？就是因为你整天弹那些靡靡之音，才让他们分心出了车祸！”是白河光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不是的！哥哥你错了！钢琴是爸妈留给我的唯一礼物……”白河月的声音已经哭哑了。

“礼物？那是催命符！”

“砰——”

一声巨响，琴声戛然而止。

林舟心里一紧，加快脚步冲到别墅门口，刚想按门铃，却发现大门虚掩着。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门。

客厅里一片狼藉，乐谱散落得到处都是，一个花瓶摔在地上，水流沿着地板的纹路蔓延开，浸湿了好几张乐谱。

白河月跪在地上，正徒劳地捡拾着散落的乐谱，眼泪掉在纸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而在她对面，白河光背对着门口站着，手里攥着一把打火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面前的茶几上，堆着一摞乐谱，火苗已经舔上了最下面的一张。

“住手！”林舟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白河光猛地回头，镜片后的眼睛猩红一片，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是你？你居然敢来这里？”

“把火灭了。”林舟挡在白河月面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有什么事好好说。”

“好好说？”白河光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我在教育我妹妹，轮得到你这个外人插嘴？”他猛地把打火机往前一递，火苗“腾”地窜高了一截，“你是不是也想抢她？是不是也觉得她的琴声很好听？我告诉你，不可能！她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火苗已经烧到了茶几边缘，焦糊味弥漫开来。

白河月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想扑过去却被林舟死死按住。

“白河光，你看清楚，这不是教育，是发疯。”林舟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再不住手，就真的违法了。”

“违法？”白河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在这个家里，我就是法！”他突然把手里的打火机朝林舟扔过来，“你给我滚！”

林舟侧身躲开，打火机“啪”地掉在地上，滚到了沙发底下。

趁着白河光分神的瞬间，林舟猛地扑过去，一把将茶几上的乐谱扫到地上，用脚死死踩灭了火苗。

“你找死！”白河光彻底疯了，抄起旁边的花瓶就朝林舟砸过来。

林舟下意识地转身护住白河月，花瓶擦着他的后背飞过，“砰”地撞在墙上，碎成了无数片。

后背传来一阵钝痛，林舟却顾不上，只死死盯着白河光：“你清醒点！她是你妹妹，不是你的所有物！”

“她是！”白河光嘶吼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从爸妈死的那天起，她就只能属于我！谁也不能把她从我身边抢走！”

他突然冲向墙角的工具架，伸手去抓那把放在最上面的扳手。

林舟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游戏里，白河光就是用这把扳手打断了主角的胳膊。

“哥！”白河月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凄厉，“你看看这个！”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用力扔到白河光面前。

照片落在地上，正面朝上。上面是年轻的白河夫妇，抱着两个孩子——小的那个是白河月，被妈妈抱在怀里；大的那个是白河光，大概七八岁，手里拿着一张钢琴比赛的奖状，笑得露出了牙齿。

白河光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地蹲了下去。

“那是……我第一次得奖状……”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爸爸说……说我有天赋……”

他突然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呜咽声，像个迷路的孩子。

林舟和白河月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这个偏执到疯狂的男人，会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客厅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白河光压抑的哭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过了很久，白河光才慢慢抬起头，眼睛通红，镜片上沾着泪水。他看着林舟，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只剩下一种疲惫的空洞。

“你走吧。”他说，声音很轻，“别再来了。”

林舟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缩在角落里、还在发抖的白河月，又看了看蹲在地上、背影佝偻的白河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转身往门口走，走到玄关时，身后传来白河月的声音：“林舟同学……谢谢你。”

林舟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拉开门，走进了漆黑的夜色里。

山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林舟摸了摸后背，那里已经肿起了一块，一碰就疼。

他抬头看向别墅的二楼，白河月的房间亮着灯，窗帘上映出她坐在钢琴前的影子，一动不动。

而在她斜对面的房间里，也亮着一盏灯，灯光昏黄，窗帘紧闭，像一只蛰伏的眼睛。

林舟打了个寒颤，转身快步往山下走。

他不知道今晚的举动到底会引发什么后果，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掉进了某个隐藏剧情的陷阱。

他只知道，当白河月的哭声从电话里传来时，他没办法当作没听见。

或许，这就是这个世界最可怕的地方——它让你在“玩家思维”和“人性”之间，不得不做出选择。

而每一个选择，都可能通往万丈深渊。

下山的路上，林舟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条短信，发信人未知。

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

“小心白河光的白风衣。”

林舟猛地停下脚步，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发信人是谁？

他想起了那个醉醺醺的邻居，想起了那句“穿白衣服的影子”。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