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上，唐笑笑端着枪的胳膊控制不住地颤抖：“都瞄半个钟头了，到底要瞄到什么时候啊？手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旁边的阿卓侧过头，看了眼她僵硬的姿势：“芭比，你胳膊肘疼不疼？看你这架势，以前是不是压根没正经练过？”
“练过！怎么没练过！”唐笑笑梗着脖子硬撑“就……就以前在文工团，练过十分钟……”
何璐在她另一侧叹了口气：“那你今天可有得受了”
“芭比是吧？”阎王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响起，几步走到唐笑笑面前蹲下
“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掉下去三次了，怎么这么笨？再扣5分”
训完唐笑笑，视线扫向旁边纹丝不动、姿势标准的叶寸心和沈兰妮：“你们俩倒挺上劲？行，继续扛着，有点意思”
叶寸心和沈兰妮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搭话，只是默默收紧了握枪的手，目光更加专注地锁定前方
叶寸心用余光瞥见唐笑笑不住颤抖的胳膊：“芭比，你的胳膊”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唐笑笑胳膊肘处的训练服已经被磨破，布料黏在渗血的伤口上，看着就钻心地疼
“报告！”沈兰妮忍不住，“我要上厕所，我大姨妈来了”
“大姨妈？”阎王扭过头瞪了她一眼
“你姑奶奶来了也得在这儿给我趴着练”
“报告，是月事”叶寸心补充了一句
阎王一时语塞，被噎得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没记错的话，你上个星期不是才来过？”
“恭喜阎王，成功晋升妇科专家”叶寸心挑眉戏谑回去
旁边的邓振华和史大凡一个没憋住笑了出声，阎王瞪了他们一眼，这话也就是叶寸心说，换个人早挨踹了
可对着这丫头，他偏偏还真没法较真
“行行行！”阎王最终不耐烦地摆手
“就你事多，休息十分钟”
几人围到唐笑笑身边，凌云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胳膊，看着那惨不忍睹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里满是心疼
这个从文艺兵转来的姑娘，嘴上天天喊着“不行了要死了”，却硬是咬着牙撑到了现在
“休息够了没有？带上你们的装备，三千米冲刺，目标，前面那个高地，给我攻下来，快动起来”
凌云搀起唐笑笑：“芭比，拿装备，我们走”
三千米冲刺的队伍里，阿卓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立刻爬了起来，顾不上拍掉满身的尘土，也丝毫没留意到异样，只是咬紧牙关，忍着痛楚向前冲去
紧跟在她身后的叶寸心，清楚地看到阿卓摔倒的瞬间，有个东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乱石草丛间
“阿卓”叶寸心刚想喊住她，可阿卓的身影已经融入了前方的人群，距离迅速拉远
叶寸心刹住脚步，在草丛里仔细摸索了几下，她捡起来，是一条有些陈旧却擦拭得十分干净的项链，连接处已经断裂
她的目光落在项链的吊坠上，那是半个不规则的、似乎能拼合成完整图案的形状，吊坠背面，清晰地刻着两个细小的字：卓鲁
“干嘛呢？磨磨蹭蹭的！”沈兰妮带着喘息的喊声传来，她本来正和叶寸心较着劲比速度，回头发现人没了，又折返回来找人
叶寸心将项链揣进口袋：“没什么，捡个东西”
说完，两人再次并肩朝着高地方向冲刺，叶寸心忍不住分神去想，那吊坠的独特形状，总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卓鲁”这两个字也莫名地眼熟得很，可思绪就像缠在一起的线头，怎么都捋不清源头
好不容易冲上高地，气还没喘匀，邓振华的声音就如同催命符：“谁让你们松劲休息的？把针线包拿出来，十分钟之内，把这十根线全给我穿到一根针上，计时开始”
“还有五十秒，四十秒”史大凡举着秒表
“报告，我好了”叶寸心率先举手
“嗯，不错”阎王点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认可
旁边的邓振华和史大凡也跟着颔首，对这丫头的机灵劲儿又添了几分欣赏
“还有十五秒”
“报告，我也好了”沈兰妮紧随其后
“哟，可以啊”邓振华挑眉，难得夸了一句
“快点，还有十秒，五秒”
“报告，我好了”
“报告，我好了”
何璐和凌云几乎同时
“行，你俩也不含糊”邓振华点头
何璐悄悄看向叶寸心，心里掠过一丝惭愧，自己年纪稍长，本想着多照顾这些妹妹，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叶寸心提醒了
阎王目光扫过众人：“看样子，你们比我想象的要强那么一点点，有人提前做了功课，比那些磨洋工的强多了”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叶寸心身上，“特别是13号”
他看着她，赞赏之情溢于言表，自己看中的这颗狙击手苗子，无论体能、心智还是临场反应，各方面从来没让人失望
“现在，收拾好你们的东西，十秒后下山，听清楚了，是冲刺下山，三千米，开始倒计时”
办公室里，张海燕坐在办公室，领口处，别着一枚精致的银叶造型胸针，桌角静静立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她与女儿叶寸心的合影
“张董”姚秘书敲了两下门后走进来，“今天下午的董事局会议，您还有什么特别吩咐吗？”
张海燕的目光从手中的文件上移开：“关于国外合作方的近期运营情况，要再补充一份详细的风险说明，不能只给表面的漂亮数据”
姚秘书脸上出现一丝恰到好处的不解：“新药不是已经顺利上市了吗？MA那边出核心技术，我们投资金和市场，这明明是双赢的局面，还有必要在会上重点提风险吗？会不会……显得我们过于谨慎了？”
“正因为看着是完美的双赢，才要更警惕，我们的命门，其实一直捏在合作方手里，你没看到最近欧洲的经济危机越演越烈？收益越大，藏在背后的风险就越致命，一旦他们的技术链或供应链出了问题，我们手里就算握着再多现金，也造不出药来。到时候，下游企业断了货源没饭吃，第一个要找的就是我们拼命”
姚秘书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您说得对，是我考虑太浅薄了，只看到了眼前的顺利，我这就去补充风险分析报告，一定做得详尽透彻”
看着姚秘书匆匆离去的背影，张海燕端起桌上的咖啡，试图压下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咖啡的醇香掩盖不住泛起的苦涩，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自己一手提拔、悉心栽培、几乎视作心腹的人，竟然会是埋在身边最危险的那颗定时炸弹
阿卓像丢了魂似的来回转了三圈，每一个口袋都被她翻得底朝天，没有，哪里都没有，不见了，水珠不断溅在她的手上，也分不清是自来水，还是她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滑落的泪水
“在找这个？”叶寸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卓回头，看见叶寸心勾着一条项链
“我……我以为……”阿卓的声音带着哽咽，几乎是扑过去接过项链
“是这个……还好没丢……谢谢你，寸心”
叶寸心自然地搂住她的肩膀，试图用轻松的语气驱散这悲伤的气氛：“看把你紧张的？哪个帅哥送的？定情信物啊？”
阿卓低下头：“是我哥哥……那场泥石流……他没出来……”
叶寸心脸上的笑容僵住，：“对不起，我……我……”
阿卓摇摇头，靠在叶寸心的肩上，下意识地，一段调子从她哼唱出来，那是记忆深处，哥哥总是哼来哄她入睡的歌谣
然而，这熟悉的旋律却让叶寸心的身体一僵
这歌……她太熟了
在孤儿院那些模糊的记忆里，那个名叫卓鲁的、沉默寡言的男孩，总喜欢独自坐在老槐树下，反反复复地哼着这个调子
他刚来时几乎不说话，手腕上总是戴着一条款式相似的项链，有次被她缠得实在没办法，他才低声告诉她：“这是和妹妹一对的……歌，也是唱给她听的”
后来也帮忙找了很久，可他那场灾难中失散的妹妹，却始终杳无音信
一个大胆而惊人的猜测撞进叶寸心的脑海：“阿卓……你哥哥……他是不是叫……卓鲁？”
阿卓哼歌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抬起头，一滴泪正好落在项链上：“你……你怎么会知道？”
“项链……项链上有字，那个……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捡起来的时候，无意间瞥见的……”
阿卓低头看向吊坠背面那两个极小而熟悉的刻字“卓鲁”，那是哥哥当年亲手刻上去的
叶寸心看着阿卓，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仅凭一首儿时的歌谣，一条相似的项链，真的能确定吗？
万一……万一只是巧合呢？
此刻给予希望，若最终是误会，那无疑是更残忍的二次伤害
她不能这么冒失
真相需要更坚实的证据，现在，或许沉默的陪伴更重要
叶寸心搂紧阿卓的肩膀，将所有的疑虑和那个沉重的名字暂时压回了心底
训练刚结束，尘土还沾在衣服上，叶寸心一路小跑，直奔指挥室
“报告”
“进来”
推开门，屋里只有雷战一人，叶寸心松了口气，反手带上门
“雷神”
雷战没等她完全站稳，直接把人捞进怀里抱住，习惯性地靠着她
叶寸心一愣，笑着回抱他故意打趣：“哟，原来我们雷神也有这么黏人的一面啊？真是难得”
话刚说完，屁股被他拍了一下，叶寸心捂着屁股，顺势故意踩在他的脚上：“雷战，说真的，我找你有正事”
雷战依旧抱着，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贪恋着这短暂温存的每一秒：“说”
“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叶寸心仰起头，试图看清他的表情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她，真的。”
“什么事？”雷战低头看着她，手依然环在她腰上
叶寸心犹豫了一下：“现在……还不能确定，所以没法跟你细说，但我保证，绝对是正经事，不是胡闹，等我确认清楚了，马上第一个告诉你，行不行？”
雷战从抽屉里拿出叶寸心的手机，叶寸心坦荡得很，没什么可遮掩的，干脆就在雷战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当着他的面按下了拨通键
办公室里，张海燕正拎着包准备下班，专属铃声突然响起，是寸心，她去特种部队这么久，这还是头一回主动打电话来
张海燕快步走到沙发边坐下，接起电话，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欣喜：“喂，寸心啊？”
“喂，我亲爱的张总，忙完啦？有没有想你闺女我？”叶寸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母女俩隔着电话聊了几句家常，嘘寒问暖，末了：“妈，我想问你个事，你还记得……卓鲁吗？”
“卓鲁？”张海燕在记忆中琢磨了一会
“是妈妈以前资助的那个福利院的孩子？记得啊，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妈，你帮我确认一件事。。。。要是情况真像我猜的那样……”
“好，妈妈，现在就去查”张海燕毫不犹豫地应下又有些担心
“要是真的……部队能让妈妈过去吗？妈妈这样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放心吧张总”叶寸心看了看对面将一切听在耳里的雷战
“要真是那样，咱们完全有正当理由，到时候请伯伯下个文件，特事特办，咱们不算违规”
“也是”张海燕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叮嘱
“那妈妈就安排行程去查，你在部队可得照顾好自己，训练别硬撑着，听见没？”
“知道啦妈，挂了啊”
“哎等等，就这么挂了？都不知道亲妈妈一下”
叶寸心对着手机响亮地一声木马
“这还差不多”张海燕心满意足地笑了
雷战的抱得更紧了：“刚跟你妈打那么久电话，一句都不提我，那个叫什么卓鲁的，你倒先问起来了，嗯？他到底是谁？”
叶寸心被他逗笑，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哟，原来我们雷神也会吃这种没影儿的飞醋啊？”
雷战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腰，没说话，只用眼睛盯着她，无声地催促着解释
叶寸心顺势往他怀里又靠，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卓鲁全名叫曲比卓鲁，我也是刚刚才把这两件事想到一块儿的”
“曲比卓鲁？”雷战抬起头，“曲比阿卓？他们俩……”
“现在还说不准，”叶寸心伸手按住他，“只是我的猜测，等我妈明天到了，仔细查证过后，应该就能确认了”
雷战心底紧绷，上一世，丈母娘没打招呼来部队，那些女兵借着这事明里暗里没少挤兑她，那些风言风语和孤立，他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一世，队员间的默契和信任虽然比上辈子好了不少，可人心隔肚皮，他终究还是怕有人会抓着这件事大做文章，让她难堪
叶寸心察觉到他情绪的细微变化，还以为他是在担心违反纪律：“放心，我让我妈走正规的探访流程，所有手续和文件都会提前交上去审批，绝对不是私自进来的，绝对不会让你难做”
雷战低头看着她，这丫头性子是跳脱不羁，但绝不是那种会明知故犯的人：“我不是担心纪律，我是怕……”
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些关于前世的阴影和担忧，此刻无法言说：“等你妈骂来了，我去接她”
雷战没有把心底念头说出口，大不了，那些女兵再像上辈子那样起哄挤兑，他就借着训练的名号，好好敲打敲打她们，练到她们没力气也没心思再嚼舌根为止
他得让所有人知道，什么叫服气，谁也别想再让她受半点委屈
雷战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不用怕，有我在”
“咔嚓——”
快门声打破了指挥室内的气氛，雷战头都没抬：“老狐狸，一把年纪了，还玩偷拍这种把戏？”
门后，老狐狸举着手机，笑着走进来，得意地晃了晃屏幕：“这可不能怪我，是壹号的命令，特意让我来记录记录队里的新气象嘛”
老狐狸嘴上说着，手在屏幕上飞快地点动着，趁着雷战还没起身抢手机，一个灵活的转身就朝外面溜，聊天框里发送成功的提示弹了出来
“老狐狸，你敢发过去试试”雷战作势要追，靠着门框，望着那溜得飞快的背影，无奈地摇头
“嘿，这老家伙，一把年纪了，腿脚倒还挺利索”
身后传来叶寸心极力憋笑的声音，雷战回头，就见她眉眼弯弯，用手戳他的胳膊：“雷神，方才脸都红了呢，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谁、谁害羞了！”雷战下意识反驳，连说话都难得地磕巴
“我是……是怕老狐狸那老花眼，手抖没拿稳摔了怎么办”
这话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牵强，叶寸心笑得更开心了，拉住他的手，在他掌心挠：“好好好，是怕摔了~”
这时，窗外闪过一道明显的亮光，雷战转头，高大壮举着手机，大大方方地站在窗下，一点没有要藏着掖着的意思，镜头明晃晃地对准他俩，毫不客气地连按了好几下快门，完事儿还冲雷战露出一个笑容，随即转身不紧不慢地走了
雷战望着那我干了坏事但我理直气壮气息的背影哭笑不得：“老高这老小子，什么时候也跟老狐狸学坏了，凑这热闹……”
窗外，高大壮走远后放慢了脚步，低头翻看着手机里刚拍下的照片，手在屏幕上停留了片刻
等下次去老耿墓前看望的时候，可得好好跟他念叨念叨，该让老战友在那边真正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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