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鑫是被阳光晒醒的。
窗帘没拉严,一道刺目的光正好落在他手背上。他猛地弹坐起来,昨晚的恐惧瞬间顺着脊椎爬上来,带着后脑勺突突的疼。
手机屏幕亮着,陌生号码的短信还停留在界面上。他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才想起昨晚慌乱中把洛蒂的名片弄丢了。
“职达通职业介绍所”,他对着搜索引擎输入这几个字,跳出三个地址,最近的一家在老城区的巷子里,离他住的小区隔着两条街。
早餐桌上,母亲絮絮叨叨说着昨晚的雨,说街角的老槐树被雷劈断了枝桠。
沈佳鑫扒着白粥,味同嚼蜡,眼睛瞟着电视里滚动的早间新闻——没有杀人案,没有偏僻空地的报道,仿佛昨晚那具尸体和洛蒂的蓝色眼睛,都只是他被雨水泡出来的幻觉。
直到下午两点半,他站在巷口那栋斑驳的居民楼下,看着二楼阳台垂下来的褪色招牌——“职达通”三个字的漆掉了一半,旁边还贴着“月嫂/电工/钟点工”的红色广告。
楼梯间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他攥着衣角往上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昨晚的泥地里。
二楼的铁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打印机工作的“滋滋”声。
“进来。”
洛蒂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比昨晚冷静了几分。
沈佳鑫推开门,看见她正坐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后,蓝色的眼睛在日光灯下更亮了。
她换了件白色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一道浅浅的疤痕。
桌上的咖啡冒着热气,旁边摊着几张照片——正是昨晚那片空地,只是照片里没有尸体,只有被翻动过的泥土和墙角那片矮墙。
“坐。”洛蒂指了指对面的塑料凳,“我猜你一上午都在刷新闻。”
“为什么……没报道?”
“因为我把他挪走了。”洛蒂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尸体在城郊的垃圾场被发现时,已经被压成了碎片。警察会当成流浪汉斗殴致死,或者意外事故。”
沈佳鑫的胃猛地一缩。
“别这副表情。”洛蒂放下杯子,从抽屉里拿出个证物袋,里面装着那把匕首,“这上面的血渍我化验过了,是狗血,上周三凝固的。有人提前把这把刀塞进你口袋,再把你引到那里。”
她又推过来一张纸,上面印着个男人的照片——国字脸,眼神凶狠,正是昨晚那具尸体。
“张浩,三十五岁,前两年因为聚众斗殴蹲过牢,出来后在拆迁队干活。”洛蒂用手指点了点照片,“你认识他?”
沈佳鑫摇头,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发颤。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他昨天下午还在拆迁队的工棚里打牌,晚上就出现在你面前。”
洛蒂拿出另一张照片,是个模糊的监控截图,“有人看见他跟一个穿工装靴的男人进了巷子,身高一米八左右,左手手腕有纹身。”
沈佳鑫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我爸……他就在拆迁队干活。”
洛蒂的眼睛眯了眯:“沈武威?”
她从文件堆里抽出一张简历,照片上的男人穿着蓝色工装,笑容憨厚——正是沈佳鑫的父亲。
“你爸上周申请了离职,理由是‘家里有事’。”洛蒂的声音沉了下来,“但拆迁队的人说,他是因为和张浩抢活,被揍了一顿才走的。”
沈佳鑫的呼吸顿住了。他想起上周回家时,父亲的眼眶是青的,只说是不小心摔了。
“所以……是我爸?”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他杀了张浩,再嫁祸给我?”
“不像。”洛蒂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个透明袋,里面装着半枚纽扣,“这是从尸体手里发现的。不是张浩的,也不是你的。而且他要是想嫁祸给你,那你大可不用把他当人……”
纽扣是黑色的,边缘有磨损,上面刻着个小小的“K”。
“话虽这么说,但是……”
“这是‘凯乐建筑’的工服纽扣。”洛蒂点开电脑上的网页,打断道:“这家公司正在竞标你们家附近那块地的拆迁项目,而张浩所在的拆迁队,是他们的竞争对手。”
沈佳鑫的后背沁出冷汗。他家住的老城区,正是今年要拆的地块之一。父亲为了多要拆迁款,前阵子还去街道办闹过好几次。
“有人想借你的手,把张浩的死嫁祸给拆迁户纠纷。”洛蒂站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这样凯乐就能顺理成章地让政府介入,把拆迁队换成他们自己的人。”
楼下传来摩托车引擎的声音,洛蒂的眼神一紧:“他们来了。”
沈佳鑫凑到窗边,看见三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站在巷口,其中一个左手手腕有纹身,正是监控截图里的人。
“你不该来的。”洛蒂从帆布包里拿出把折叠刀,塞进他手里,“从后门走,穿过菜市场,别回头。”
“那你呢?”
“我?”洛蒂笑了笑,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我只是想稍微帮他们‘醒醒酒’……”
“记住,别回家。”洛蒂推了沈佳鑫一把,“去街道办,找王主任,把这张照片给他。”
她塞过来的照片背面,写着个地址。
后门的楼梯更陡,沈佳鑫往下跑时,听见楼上传来桌椅倒地的声响和男人的怒骂。
他不敢停,冲进菜市场的喧嚣里,鱼腥味和烂菜叶的味道混在一起,遮住了身后的脚步声。
街道办的王主任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看到照片时脸色煞白。
“这是……凯乐的副总,康德。”他哆嗦着拿出个U盘,“上周有人匿名寄给我这个,说凯乐为了抢项目,雇了人威胁拆迁户……”
U盘里是段录音,男人的声音粗哑,说要“给沈武威的儿子点教训”。
沈佳鑫的手指冰凉。原来他们的目标从来不是他,是想通过他,逼父亲闭嘴。
视角回到职介所。
三个男人踹开铁门时,洛蒂正慢条斯理地把桌上的照片扫进帆布包。
最前面那个左手带纹身的男人骂骂咧咧地挥拳过来,拳头带风,直取她面门——显然没把这个女人放在眼里。
洛蒂侧身躲开的同时,手肘狠狠撞在他肋下。
男人闷哼一声,弯腰的瞬间,她已经抄起桌上的铁皮保温杯,底朝上头朝下砸在他后脑勺。
“咚”的一声闷响,男人像袋水泥似的砸在地上,纹着蛇的手腕还在抽搐。
剩下两人愣了半秒,同时扑上来。洛蒂后退半步,撞翻身后的文件柜,文件夹雪崩似的砸下来,延缓了他们的脚步。
穿夹克的瘦高个抬脚踹向她膝盖,她却借着文件柜的支撑腾空跃起,皮鞋跟精准地碾过对方手背。男人惨叫着缩手,指骨大概裂了。
第三个男人抄起墙角的拖把,木杆带着风声扫过来。
洛蒂不躲不闪,反而往前冲,肩膀顶在他胸口的同时,伸手攥住拖把杆猛地一拧。
男人没料到她力气这么大,虎口被震得发麻,拖把脱手的瞬间,洛蒂已经转身用肘锁住他喉咙。
“凯乐给你们多少钱?”她的声音贴着男人耳朵,带着笑意却冰得刺骨,“够不够治断手的医药费?”
男人挣扎着想用拳头砸她腰侧,洛蒂突然松了锁喉的手,在他重心不稳的瞬间,膝盖狠狠顶向他裆部。
凄厉的哀嚎差点掀翻屋顶,男人蜷缩在地上,脸疼得发紫。
短短半分钟,三个壮汉全倒在了地上。
洛蒂理了理被扯歪的衬衫领口,踢开脚边呻吟的男人,走到窗边看了眼——沈佳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菜市场的拐角。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巧的喷雾瓶,往倒地三人的口鼻处各喷了一下。
透明的液体接触空气后泛出白沫,很快,他们的呻吟声就弱了下去,眼皮开始打架。
“警用镇静剂,两小时后醒。”洛蒂对着昏迷的纹身男踢了一脚,“告诉康德,下次派点像样的人来。”
她蹲下身,从瘦高个口袋里摸出部手机,快速翻到通话记录,把标着“康总”的号码存进自己手机。
然后扯下男人的夹克,擦掉保温杯上的指纹,随手丢在第一个被打晕的人身上。
收拾完战场,她最后看了眼狼藉的办公室——翻倒的文件柜,碎成渣的保温杯,还有满地沾着血的文件夹。嘴角勾起抹玩味的笑,转身从后门溜了出去。
巷口的摩托车还在嗡嗡作响,洛蒂跨上去拧动车把,引擎轰鸣着冲过积水的路面。
后视镜里,职达通的招牌在摇晃,像个被打歪的门牙。
她摸出烟盒抖出根烟叼在嘴里,没点火,蓝色的眼睛在后视镜里亮得像淬了冰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