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习惯别人那样的厌恶至极的眼光,年幼的自尊心,还来不及成形,就被敲打得粉碎,于是渐渐也就麻木了。
自从他爸离开后,这三年以来的生活轨迹,如果描绘成图的话,就是一个三角形。
家,养殖场,学校。
每两地之间的距离,都要坐近一个小时的公车。
每天坐公车的时候,是他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刻不用干很累的活,他可以只是坐着,这时候他都会想很多。
家里的那套四十五平米的房子,是他和他妈仅有的财产。其他的开销,都是他用除上课学习以外的所有时间在附近的一家蛇馆的养殖场里打工挣来的,不是什么名贵的蛇收入不算高,勉强能维持最低的生活保障。
现在比起以前的话,还要再难一些。
以前他妈清醒的时候,还会去卖衣服,买点布料她手巧做一件衣服不是很费劲,每天都多少能拿点钱回来。但是常年酗酒,身体早就完了,神智清醒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生活就这么维持着。
那时候他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方式,就是幻想自己的未来。
他想他好好读书,县里面答应如果他能考上省重点高中的话,还出钱供他。上了重点高中,接着努力,就能上好的大学,毕业了就能找到好的工作。最好是在陌生的城市,没有人认识他,他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他的人生就会从此改变。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附近的一片儿邻居很多都熄灯了,他顺着墙根儿走到自己家,一碰门把,居然门又没关。
这都好几次了,反正他家里也没什么东西是值得偷的。
一进门就踩到什么东西狠狠滑出一大步,还好他扶稳了门框,要不肯定得趴地上了。借着月光一看,又是一地的那种半透明的塑料袋,还淌着不少液体。
这是他妈经常喝的酒。
他记得上化学课的时候老师还讲到很多这种廉价的袋装酒里面有工业酒精,他回家跟他妈说,莫名其妙就被甩了几个耳光,从此再也不敢提。
叹了口气,他走过去扶起地上又喝得烂醉的中年女人,吃力地把人扶到床上,盖好被子。
他妈清醒的时候对他还可以,他觉得的可以就是几乎把他当空气,但是至少不会打骂,而且会给他做饭吃。
可惜现在她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不满和怨恨,这些他早听惯了。
料理好他妈之后,就开始收拾房间的一片狼藉。
他从前的家总是很干净的。他妈其实是个能干的女人,而且很好面子,看不得家里有一点不顺眼的地方,会跪在地上擦地板,所以他从小的卫生习惯也很好。
他也不想每天一身臭味的去上学,可是水费太贵,澡是不能天天洗的,穿得下的衣服就那么两三件,还都是蛇馆里的人送的,天天洗换也不现实。
开始周围同学和老师的那种眼神,真的刺伤了他,后来也居然麻木了。就想着以后赚了钱,就可以把自己弄得干净些,也就可以交到朋友了,现在……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
吴所畏唯一的指望,就是未来,能够支撑他一整天休息时间加起来不到五小时玩命一样连轴转的动力,还是未来,他想着他努力,他拼命,就会有完全不一样的、美好的未来。
如同这个学校的每个人都认识吴所畏,吴所畏也和这个学校的每个人一样都认识池骋。
虽然两个人是云泥之别。
因为长久以来受到的蔑视和不加掩饰的厌恶,吴所畏几乎很少抬头看周围的人和事物。学校的人,他能记住面孔的实在很少。
可是池骋这个人显然是不一样的。
他实在是太耀眼了。
他尊贵着嚣张着漂亮着,随时都撒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吴所畏对于学习和赚钱以外的任何事都不感兴趣,但他自从开学那天看着从黑色轿车里面下来的小少爷——他穿着板正的校服,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地步,脸蛋像牛奶一般嫩白,明明年纪比他大,有着凌人的盛气,不知怎么的,他一下子就忘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