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老城区破败的水泥地，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鬼面王庞大的无头尸体旁，赵空城倚靠着断裂的墙垣，身体像一个被打碎的瓷娃娃，生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满足的释然，指尖夹着林七夜为他点燃的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混着血沫从嘴角溢出。“嘿……值了……老子……咳咳……也算染红过天……虽然只是地……”他努力想扯出一个帅气的笑容，看向林七夜，眼神里是托付，是骄傲，还有一丝未竟的遗憾，“小子……老子……帅不帅？”
“帅。”林七夜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巨大的悲恸和无力感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看着这个刚刚为他、为这座城市豁出一切的男人，生命之光即将熄灭。
然而，就在赵空城嘴角那抹满足的笑意尚未完全凝固的瞬间，林七夜瞳孔骤然收缩！
那具倒下的无头尸体上，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张苍白扭曲的鬼脸，如同最恶心的寄生虫，在尸体的脖颈断口处挣扎着、移动着，最终缓缓在胸膛正中央“固定”下来。
空洞的眼窝和裂开的嘴巴，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这才是鬼面王真正的核心！
“不——！”林七夜的嘶吼被卡在喉咙里。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赵空城拼上性命斩杀的，竟然只是一个诱饵般的躯壳？真正的死神，才刚刚苏醒！
时空凝滞！
瓢泼的雨滴悬停在半空，翻飞的烟灰凝固在空气中，鬼面王新生的鬼脸上那狰狞的表情也彻底定格。世界变成了一幅诡异的静止画。唯有林七夜的思维和那撕心裂肺的绝望仍在疯狂跳动。
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片静止的杀戮场中央，就站在林七夜与赵空城之间。
那是一个少女，穿着一身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沾着些许泥泞的干净校服。她的面容是惊人的昳丽，如同精心雕琢的玉像，但肤色却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病态的白，仿佛久不见天日，又像是……刚刚从死亡线上被强行拉回。
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更衬得那抹苍白触目惊心。她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气息，却带着一种与这血腥战场格格不入的脆弱与疏离。
林七夜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眸死死盯住这个突然出现的“异物”，警惕、震惊、还有一丝被强行打断绝望的暴戾。
“你是谁？！”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杀意。
少女——孟笙，无视了那具正在“复苏”的鬼面王尸体，目光平静地扫过生机几乎断绝的赵空城，最后落在林七夜身上。她的眼神清澈，却深不见底，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
一个只有她能听见的、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系统提示音在她脑中响起：【能量临界…锁定关键节点…目标：林七夜…条件：十年…】
“孟笙，我的名字。交易吗，林七夜？”孟笙开口，声音空灵而平静，穿透了凝滞的雨幕，直接敲在林七夜的心上，“我能救他。”
短短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林七夜脑海中炸响！救他？救赵空城？！这怎么可能？！眼前的少女看起来如此脆弱，甚至比濒死的赵空城更像一个幽灵！但……这凝固的时空，她突兀的出现，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可能！
“代价是什么？”林七夜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目光如刀，试图剖开眼前少女的一切伪装。他不在乎对方是神是鬼，只要有一丝希望！
“你。”孟笙的声音没有起伏，清晰地吐出系统的要求，“加入守夜人。十年。”
十年！
林七夜的呼吸一窒。十年自由，十年与他想要守护的平静生活彻底割裂。那是他刚刚才从赵空城手中接过的沉重枷锁，也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抗拒。
他猛地看向地上气息微弱、胸膛那点起伏随时可能停止的赵空城。这个男人的血还是温热的。这个男人用命换来了他和姨妈、表弟的生机。这个男人笑着问他“帅不帅”……
剧烈的挣扎在林七夜眼中翻腾。他想起姨妈十年如一日的操劳，想起表弟的眼神，想起那个他只想安稳度日的小家……最后，定格在赵空城豁出性命斩下鬼面王头颅时，那决绝而满足的背影。
时间仿佛被拉长。雨滴悬停，鬼面王胸膛的鬼脸狰狞凝固，赵空城生命的沙漏即将流尽。
终于，林七夜闭上了眼，再睁开时，所有的挣扎、痛苦、不甘都被一种近乎死寂的决绝所取代。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灵魂刻下烙印：
“我林七夜这一生，只对三个人有愧。”
“为我奔波十载的姨妈，被我拖累十载的表弟……”
他的目光落在赵空城苍白的脸上，带着无法言喻的沉重。
“还有……救下了我们一家三口性命的他。”
他抬起头，直视孟笙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都押上赌桌：
“他救了我的全世界。”
“作为交换……”
“他的世界，我帮他守十年。”
“十年之后，无论是何光景，我与守夜人再无关系，我与‘众生’再无关系。”
“我还是会回到这个家，继续我原本的生活。”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吐出最后的确认：
“这笔交易……可还算公平？”
“公平。”孟笙没有丝毫犹豫。她甚至没有再看林七夜一眼，仿佛那沉重的十年承诺轻如鸿毛。她直接蹲下身，伸出那只同样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轻轻按在了赵空城破碎不堪、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位置。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纯粹到极致的金光骤然从孟笙的手掌与赵空城胸口接触的地方爆发出来！
光芒瞬间冲破了凝滞的时空束缚，如同破晓的第一缕晨曦，又似神祇降下的救赎之光，带着一种圣洁、浩瀚、不容玷污的威势，直冲被雨云笼罩的晦暗天穹，将这片血腥的废墟瞬间映照得如同神国降临。
在这刺目而温暖的金光中，三人（或者说两人一濒死者）的身影都被笼罩。林七夜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强光，心脏狂跳，死死盯着金光核心。
只见赵空城那濒临崩溃的身体，在金光的冲刷下，如同时光倒流般发生着奇迹，狰狞的伤口飞速愈合，断裂的骨骼重新接续，塌陷的胸膛重新鼓起，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变得清晰而有力起来，那流逝的生命力，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强行拽了回来。
然而，当金光渐渐内敛，林七夜清晰地看到，赵空城原本紧握着直刀、爆发出惊天一击的右手，虽然皮肉已经愈合，但五指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僵硬和扭曲，手腕处也留下了难以消除的、仿佛瓷器碎裂般的淡金色纹路——这只手，废了。
再无法灵活地握紧刀柄。
“呃……”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呻吟从赵空城口中溢出，他的眼皮颤动了几下，似乎想要睁开。
与此同时，金光彻底消失。孟笙收回了手，脸色似乎比之前更加苍白透明了几分。她微微蹙了下眉，仿佛在感受着什么缺失。
林七夜敏锐地察觉到，她身上那股极其淡薄却真实存在的“活人”气息，似乎也随着金光的消散而变得更加稀薄了。
【能量补充…1.7%…宿主能量过低…感官剥夺启动：味觉、嗅觉…已屏蔽…】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机械地在孟笙脑中响起。她闻不到刺鼻的血腥和硝烟味，也尝不到空气中弥漫的雨水咸湿。世界的一部分色彩，对她关闭了。
另一边。
“湘南！我已经到老住宅区了，老赵他在哪里？！”
滂沱大雨中，一个披着湿透的暗红色斗篷的身影如同猎豹般在废弃的楼宇间疾驰。
红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着耳麦急促地呼喊，身后的黑色长匣随着她的奔跑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她弯着腰，大口喘息，心脏因不详的预感而疯狂跳动。
“在你前面两栋楼之外的空地上。”吴湘南的声音从耳麦中传出，异常低沉压抑，“红缨……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红缨的心猛地一沉，脚步更快。
“我们在几分钟前就和他失去了联系，而且……”吴湘南的声音艰涩，“老赵的纹章定位信号，已经好几分钟……没有动过了……”
最后几个字，如同重锤砸在红缨心头。失去联系？定位不动？在这片刚刚爆发过恐怖能量波动的战场中心？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绝望和冰冷的杀意瞬间席卷了红缨。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混合着雨水滑落，正要不顾一切地冲向前方——
轰！！！
一道纯粹、神圣、磅礴到难以想象的金色光柱，毫无征兆地从前方那片空地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厚重的雨幕和阴沉的乌云，仿佛要将这片污浊的大地彻底净化！
那光芒如此耀眼，如此圣洁，带着一种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神性威严。
红缨的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收缩成针尖。
她身后的黑匣发出嗡鸣，仿佛感应到了巨大的威胁。
“这……这是什么力量？！”红缨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守夜人的资料库在她脑中飞速翻动，最终定格在一个令人心悸的词汇上。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害怕赵空城遇到的不止是……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那个充满忌惮与敌意的判断：
“神……明……代……理……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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