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夜站在长廊尽头,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眼前并非预想中的庭院,而是一座灯火通明、却散发着死寂气息的巨大厅堂。
厅堂张灯结彩,却是最诡异阴森的那种。惨白的灯笼悬挂在梁上,里面摇曳着幽绿色的烛火,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鬼蜮。
墙壁上贴满了褪色发白的“囍”字,边缘卷曲,像是干涸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香烛纸钱味,混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尸体腐败般的甜腻腥气。
厅堂里“坐”满了“人”。
或者说,是穿着各色古式衣袍的“影子”。它们形体模糊,面容不清,像是水中的倒影被打散后又勉强聚合。
它们僵硬地维持着坐姿,没有交谈,没有表情,只有一种空洞的、死水般的寂静。唯有那惨白灯笼映照下,偶尔在它们脸上掠过的幽绿光影,才证明它们并非完全静止。
在这片死寂的“宾客”中央,一条同样铺着褪色红毯的通道,笔直地通向厅堂深处的高台。
高台之上,摆放着一张巨大的、雕刻着狰狞鬼面的太师椅,椅子上端坐着一个身影。那身影笼罩在浓重的阴影里,只能勉强看出一个穿着暗红袍服的轮廓,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威压。
而通道的另一端,那两扇通往外面水域长廊的巨大门扉处,正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一顶轿子。
一顶通体暗红、仿佛由凝固血液浇铸而成的巨大喜轿,正被四个同样身形模糊、穿着破烂红衣的“轿夫”抬着,缓缓从门外的黑暗中挪进厅堂。
轿帘是厚重的、同样暗红色的绸缎,上面用金线绣着扭曲的龙凤图案,此刻紧紧闭合着。
林七夜的目光死死锁在那顶轿子上!他左手腕的红绳,另一端正穿透那厚重的轿帘,连接着轿中之人!
孟笙!
她能感知到他吗?她怎么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灼瞬间攫住了林七夜的心。
就在这时,一声尖利、扭曲、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唢呐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厅堂的死寂!紧接着,沉闷如同丧钟的锣鼓声也“咚!咚!咚!”地敲响!这突如其来的“喜乐”,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喜庆,反而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狠狠刮擦着在场每一个活物的神经!
“吉——时——已——到——!”一个拖着长音、阴气森森的唱喏声响起,如同从九幽之下传来。
随着这声唱喏,那顶暗红的喜轿在通道中央停了下来。轿帘纹丝不动。
林七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到红绳在轿帘内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轿内。
孟笙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一个冰冷、坚硬、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棺材里。厚重的轿帘隔绝了外界大部分光线和声音,只有渗入的幽绿烛光在轿壁上投下摇曳的鬼影。
她身上的大红嫁衣仿佛有生命般,紧紧束缚着她的身体。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剧情”力量正牢牢控制着她!她的意识无比清醒,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轿外的阴森,能“听”到那扭曲的喜乐,更能感受到手腕上红绳另一端传来的、属于林七夜的焦急和担忧!
但她动不了!不仅仅是身体被无形的力量禁锢,连她自身的力量——【空间之域】、【秘·术】——都被一股源自这身嫁衣、源自这轿子、源自整个幻境的冰冷怨念死死压制着!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手按住了她的灵魂,强迫她扮演一个早已写好剧本的角色。
鬼新娘的考验……重现她生前的经历……
“新娘——出——轿——!”那阴森的唱喏再次响起。
轿帘猛地被一只苍白干枯、指甲漆黑的手从外面掀开!
一股阴冷的风灌了进来。孟笙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她像一个精致的提线木偶,僵硬地、一步一步地挪出了轿子。
刺眼的幽绿光芒让她微微眯起了眼。视线所及,是满堂死寂的“宾客”阴影,是脚下延伸向高台的、如同通往地狱的褪色红毯,是那高台上阴影中端坐的、散发着无尽威压的“新郎”轮廓!
手腕上的红绳绷得更紧了,另一端连接着人群边缘、那个浑身湿透、紧握着直刀、眼中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少年——林七夜!他像一头被困在陷阱中的猛兽,焦躁而愤怒地想要冲过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屏障阻挡在“宾客”圈外,只能死死盯着她。
孟笙的心中涌起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她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她拼命地想要调动一丝力量,哪怕只是让手指动一下!但那股压制着她的怨念冰冷而浩瀚,如同万载寒冰,纹丝不动。她能做的,只有像个真正的、被命运摆布的古代新娘一样,在无形的操控下,迈着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那高台之上的阴影。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踩在刀尖上。她能“听”到周围那些模糊影子发出的、意义不明的低语和呜咽,混杂在刺耳的喜乐里,构成一首绝望的安魂曲。
“一拜——天地——!”
孟笙的身体被强行扭转,对着虚空的方向,深深地弯下腰去。冰冷的嫁衣摩擦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她眼角的余光看到林七夜在屏障外疯狂地劈砍,金色的火焰在刀锋上燃烧,却只能在那无形的墙壁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二拜——高堂——!”
身体再次被操控着转向高台两侧空荡荡的太师椅。拜虚无的空气。屈辱感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她看到林七夜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无声的怒吼,炽天使的神威全力爆发,试图灼烧那屏障!
“夫妻——对拜——!”
这才是最绝望的时刻!孟笙的身体被那股力量强硬地转向高台中央,那个笼罩在阴影中的“新郎”也缓缓站起了身。一股令人作呕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她的腰被无形的力量压着,就要对着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阴影弯下去!
就在她的头颅即将低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给我破——!!!”
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怒吼炸响!
屏障边缘,林七夜眼中燃烧的金色熔炉轰然爆发到极致!炽天使的神圣威压与他对孟笙安危的极致愤怒融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坚不摧的意志洪流!他手中的直刀不再是单纯的武器,而是承载了他全部力量与信念的载体!
“锃——!!!”
淡蓝色的刀光裹挟着刺目的金焰,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狠狠斩在了那无形的屏障之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如同琉璃破碎!那道阻挡了林七夜许久的无形屏障,终于被他这倾注了所有的一刀,悍然劈开!
林七夜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瞬间穿过破碎的屏障,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在满堂“宾客”模糊的惊愕(如果它们有情绪的话)注视下,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直扑高台!他无视了那个散发着恐怖威压的阴影“新郎”,目标只有一个——孟笙!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在孟笙的腰即将彻底弯下的瞬间,林七夜的手掌如同铁钳般,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硬生生将孟笙从弯腰的动作中拽了起来,拉向自己身后!
“若是不喜欢,嫁给他有什么用?!你们可曾问过她的意愿。”林七夜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却斩钉截铁,如同惊雷在这阴森的喜堂中炸响!他横刀挡在孟笙身前,金色的瞳孔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死死盯住高台上那片浓重的阴影。
整个厅堂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扭曲的喜乐停了,模糊的宾客影子仿佛凝固了,连高台上那阴影的气息都似乎微微一滞。
孟笙被林七夜护在身后,手腕上的红绳因为两人的靠近而微微垂落。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她心脏狂跳,同时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被操控的屈辱和冰冷。
她看着身前这个并不算特别宽阔、却在此刻显得无比高大的背影,鼻尖有些发酸。
然而,鬼新娘的考验,或者说她的怨念,岂会如此轻易结束?
就在林七夜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比之前强大百倍、冰冷刺骨到灵魂深处的怨念,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猛地从孟笙身上那件大红嫁衣上爆发出来!
“呃啊——!”孟笙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要被这股怨念撕裂、吞噬!眼前的一切开始疯狂旋转、扭曲!
她只来得及看到林七夜惊怒地回头,试图抓住她,但那股力量太过庞大,瞬间就将两人之间的联系强行切断!
红绳的光芒骤然黯淡下去。
天旋地转!
孟笙感觉自己被抛进了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冰冷的怨念裹挟着她,要将她拖入更深沉的绝望深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