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山,古刹深处。
佛音低回,如潺潺溪流洗涤着山间的尘埃。袅袅檀香自殿宇间升起,氤氲缭绕,为这方净土更添几分庄严肃穆。一位身披古朴袈裟的老和尚,步履沉缓,踱步穿过光影斑驳的木制长廊。他手中的念珠随着步伐一颗颗捻动,发出细微而规律的轻响,双眸古井无波,平静得如同映照万物的深潭。
终于,他在一间僻静的禅房前停下脚步。禅房的门扉紧闭,透着一股隔绝尘嚣的寂静。
笃、笃。
老和尚伸出枯瘦却稳定的手,轻叩门扉两次,随后无声地推门而入。
禅房内陈设极简,一床、一桌、一蒲团。最大的那面白墙之上,以浓墨书就两个遒劲大字——“静心”。那字迹看似飘逸温和,然笔锋转折间,却隐隐透出一股森然凌厉、仿佛能斩断一切的惊世杀意,与这禅房的清修氛围形成奇异的反差。
蒲团之上,一位黑发少年闭目盘坐。他面容清俊,眉宇间却锁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郁,周身气息内敛,仿佛一座即将喷薄却又被强行压抑的火山。听到动静,他缓缓睁开双眼,眸色深邃,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曹渊施主,您的信来了。”老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随后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封素色信封,递了过去。
名为曹渊的少年站起身,恭敬地接过信封。他拆开信纸,目光在上面停留了许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
“沧南……”他低声喃喃,像是咀嚼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片刻后,他抬起头,看向眼前宝相庄严的老和尚,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与挣扎,恭敬地开口询问:“大师,您觉得……我是否该去?”
老和尚的目光温和而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施主,您已在这佛门清净之地静心五载,心中魔性已被佛法暂时镇压,根基渐稳。老朽认为……你该去。”
曹渊眼中浮现出浓重的犹豫,声音低沉下去:“可是,我身上的罪孽……那些过往……”
“杀生是孽,救世是功。”老和尚的声音平静如古钟,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功过相抵,方得自在。枯守在这一方庙宇之中,纵使再坐数十年,那孽障终究只是被压住,而非消解。它如影随形,只会成为你心上越来越重的枷锁。施主,是时候放下了,也是时候去面对,去偿还了。”
禅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窗外山风拂过松林的沙沙声。曹渊的眼神在挣扎中逐渐变得清明,最终化作一丝决然。他双手合十,对着老和尚深深鞠躬,额头几乎触到地面。
“多谢大师开导,弟子明白了。”
老和尚微微颔首,待曹渊直起身,复又开口:“曹渊施主,老朽尚有一言相赠。”
“大师请讲。”曹渊神色郑重。
“你此行前往沧南,或遇两贵人,若能抓住机缘,此生不仅能洗刷身上罪孽,还可能窥见一线正果机缘。”
“贵人?”曹渊的眉头微微蹙起,带着探寻,“敢问大师,这两位贵人……可有何特征?”
老和尚闭上双眼,双手合十,苍老的声音如同从亘古传来,带着神秘的韵律:
“其一:双木立身,八神去一,入夜十载,渡我世人。”
“——阿弥陀佛。”
他顿了顿,继续道:
“其二:子皿为基,竹生八音,乐启众生。然此女尚有一劫未渡,你需助她。”
曹渊眼中满是困惑,这些偈语如同迷雾中的灯影,难以捉摸,但他深知老和尚不会妄言,遂将这几句话一字一句,深深烙印在心底。他再次躬身行礼。
“弟子谨记于心。”
曹渊抬起头,目光穿过禅房敞开的门扉,望向远处山巅翻涌的云海,眼神中的沉郁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取代。他双手合十,对着云海,也对着自己的前路,平静开口:
“既如此……我去也。”
话音落下,他不再迟疑,转身大步流星地踏出禅房,僧袍衣角在山风中猎猎作响,背影决然地融入了九华山苍茫的云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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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南市郊外,临时军事基地。
蔚蓝色的天空下,几架涂装着迷彩的重型武装运输直升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缓缓降落在一片被平整出的巨大停机坪上。螺旋桨卷起的狂暴气流如同实质的风墙,将地面的尘土碎石尽数扬起,形成一片灰黄色的帷幕。
停机坪一侧,几位身着笔挺军装、身姿挺拔如松的军官,顶着这足以吹倒常人的狂风,如同钢钉般巍然不动地屹立在原地,眼神锐利地注视着降落的直升机。
舱门缓缓打开,一个身影当先跃下。他同样穿着军装,身姿魁梧挺拔,面容刚毅如刀削斧凿,眼神锐利如鹰隼,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铁血气息。他身后背着一个标志性的黑色长匣,正是守夜人高层,此次新兵集训的总教官——袁罡。
啪——!
等候的军官们齐刷刷地敬礼,声音洪亮划破风噪:“首长好!!”
袁罡迈着沉稳有力的大步走来,狂风将他军装的衣角吹得猎猎翻飞,他却恍若未觉。他径直走到为首军官面前,声音低沉有力:
“集训营,都建好了吗?”
“报告首长!039新兵集训基地已全部建设、验收完毕!随时可以投入使用!”军官的回答斩钉截铁。
“嗯。”袁罡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远处那片在荒芜土地上拔地而起、如同钢铁巨兽般的建筑群,“对了,这次集训的新兵名单,给我一份。”
“是!”立刻有士兵小跑着递上一份文件夹。
袁罡接过名单,一边大步流星地朝着集训营核心区域走去,一边随手翻开。几位核心教官紧随其后,陪同视察。
这座名为“039新兵集训基地”的庞大营地,坐落在一片远离人烟的荒芜郊区,占地极广。高耸的电网围墙、瞭望塔、训练场、营房、模拟实战区一应俱全,透着一股冰冷高效的军事气息。
营地周围十里范围已被划为军事禁区,设下重重关卡,戒备森严程度堪比一级军事基地,确保除了应召而来的新兵,无人能够窥探。
“首长,这是最终确认的、已报到和预计报到的所有新兵详细名单。”一名参谋军官快步上前,将一份更厚的文件递给袁罡。
袁罡接过,边走边看。然而,仅仅扫了几眼,他那张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刚毅面庞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凝滞。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眉头紧紧锁起,目光在名单上反复逡巡。
身后的教官们也疑惑地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他娘的……”袁罡低声骂了一句,揉了揉眉心,又仔细看了两遍名单,仿佛在确认自己没眼花,“今年……这他娘的是什么鬼阵容?”
“怎么了首长?”一位资深的格斗教官好奇地凑上前,目光落在名单第一行,瞳孔瞬间放大,失声道:“广深百里集团的小太爷?百里……百里涂明?!是那个……那个百里集团?!”
“大夏第一家族财阀,守夜人除国家外最大的资金和禁物装备供应商,号称拥有半个禁物博物馆的……百里家?!”另一位武器教官也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我们东家的少爷来了?!”
“好好的顶级财阀继承人,含着金汤匙出生,跑这来吃土受罪?体验生活吗?”有人难以置信。
“谁知道呢,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或许是家族历练?”
“那我们训练怎么办?”一个负责体能训练的教官脸上露出担忧,“万一……我是说万一,训练强度太大,或者不小心磕着碰着这位小祖宗……百里家怪罪下来……”
“他们敢?!”袁罡猛地抬头,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如刀锋,一股强大的气势陡然散开,“守夜人是国家的利刃!它百里家是金主没错,但这里不是他们家的后花园!更不是托儿所!!”
他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只要进了这个门,踏进039基地,所有人!不管他爹是谁,家里多有钱,背景多深!在这里,只有一个身份——新兵!都给我一视同仁,往死里操练!该练的科目一个不能少,该吃的苦一点不能省!出了任何问题,我袁罡负责!!”
“是!!”众教官被袁罡的气势所慑,心头一凛,立刻挺直腰板,齐声应诺,再无半分疑虑。
袁罡的目光重新落回名单,手指划过几个名字,眉头皱得更深:“这一届,麻烦的不止一个百里涂明……居然还出现了神明代理人。”
“还不止一位……”他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凝重和难以置信。
“神明代理人?!”教官们再次震惊,“是哪位神祇?”
袁罡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苍穹,声音低沉:“代号003……炽天使,米迦勒。”
“炽天使米迦勒?!!!”
“天!炽天使的代理人?!这……这可是从未有过记载的!”
“幸好是我们守夜人这边的……这要是落到古神教会手里……”
“但另一位……”袁罡的目光落在另一个名字上,带着深深的探究,“未知之神……尚未记录在案的崭新神系。代理人能力登记为……【空间之域】?看着描述就很古怪……”
“多少年没一次性出现两位神明代理了!这两人未来的潜力简直无法估量!”
“上一个从新兵集训走出的神明代理……我记得是特殊小队【假面】的那位吧?”
“没错。”
袁罡深吸一口气,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他拿出一支红笔,开始在名单上圈画。随着红圈的增多,他脸上的无奈也越发明显。
“一个百里家的小太爷,一个炽天使代理人,一个未知之神代理人……这开局就已经够我们喝一壶的了……”
“再看看后面:超高危级禁墟拥有者,一次性冒出来三个!其中一个的禁墟序列还在前50!”
“还有这个,上京八卦掌的正宗传人……那个,河北墨家枪的嫡系子弟……这几位都是古武世家出来的宝贝疙瘩。”
“啧,还有几个在役特种兵尖子……看履历都是兵王级别的……”
袁罡看着手中被红笔圈得密密麻麻、几乎找不到空白处的名单,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哪里是新兵集训名单?这分明是妖孽集中营!
他身后的教官们看着那满纸的红圈,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隐隐冒汗。往年能摊上一个“硬茬”就够呛了,今年这是捅了天才窝吗?
“首长……”一位教官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这次来的……全是硬茬子中的硬茬子,背景一个比一个吓人,本事一个比一个邪门……我们……真能镇得住场子吗?”
袁罡沉默了许久,目光扫过远处训练场上冰冷的器械,又看了看手中这份沉甸甸的名单。他合上文件夹,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做出了一个决定:
“单靠我们这些老骨头,恐怕还真有点悬……”
他掏出加密通讯器,沉声下令:
“立刻联系上京总部,申请特殊小队【假面】前来支援!让他们派核心成员过来,给我镇场子!”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带着铁血意味的弧度:
“只有妖孽……才能制住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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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新兵集训基地,外围军事关卡。
烈日当空,灼烤着荒芜的土地。关卡哨塔上,一名手持高倍望远镜的特种兵正警惕地扫视着远方。突然,他的眉头紧紧皱起,调整焦距,仔细观察了片刻,缓缓放下望远镜,按下了对讲机。
“报告指挥中心,前方约三公里处,发现两人正在接近基地方向!”
“汇报目标具体情况!”对讲机里传来严肃的指令。
“一男一女,目测年龄不大,像高中生。男生打着把黑色遮阳伞,女生手里举着个小风扇,边走边扇。两人都背着背包,未发现明显携带武器迹象。”
“高中生?”对讲机那头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带着疑惑,“新兵报到?今天早上才刚通过加密频道下发通知,他们中午就到了?这速度……坐火箭来的吗?”
“目标仍在持续接近,速度不快,预计十五分钟后抵达第一道警戒线。请指示!”
“保持观察,暂时不要惊动。我亲自去会会他们!”对讲机里的声音透出几分好奇。
很快,一辆迷彩涂装的军用越野车咆哮着从关卡后方的营地驶出,卷起一路烟尘,朝着目标出现的方向疾驰而去。
崎岖的土路上。
林七夜一手稳稳地打着那把黑色大伞,将灼热的阳光隔绝在外,另一只手则小心地搀扶着身边的孟笙。脚下的路坑洼不平,布满碎石和车辙印,走起来颇为费劲。
“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真有集训营?”孟笙一边用手帕擦着额角的细汗,一边举着小风扇对着脖颈猛吹,四下张望的目光充满了怀疑。今早刚收到集训营的具体坐标,队长陈牧野就火急火燎地把他们“赶”了出来。有了昨天火车站那场尴尬又混乱的“拦截行动”,今天的送行就低调了许多,温祈墨开车把他们送到这片荒地的边缘就挥手告别了。
136小队的成员们在得知两人就在家门口沧南集训后,担忧的情绪明显淡了许多。正如陈牧野所说,真要出了什么状况,大家抄起家伙几分钟就能赶到,完全不像去上京那样鞭长莫及。沧南,终究是他们136小队扎根的地盘。
嗡——!
就在孟笙小声抱怨这荒凉环境时,越野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林七夜眼神一凝,立刻停下脚步,同时拉住了孟笙的胳膊。
吱嘎!
一辆迷彩军用越野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和漫天尘土,精准地急停在两人身边,卷起的沙尘让孟笙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驾驶位的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线条刚硬、皮肤黝黑的军官面孔。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两人身上仔细扫视了好几遍,沉声问道:“干什么的?”
“报到。”林七夜言简意赅。
“新兵?”
“嗯。”
“来这么快?!”军官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惊讶和审视。
“我们是沧南本地的。”林七夜平静回答。
“……证件。”军官伸出手。
林七夜从背包内侧取出陈牧野准备好的、盖着守夜人特殊印章的报到证件,递了过去。军官接过来,翻来覆去仔细查验了印章、照片和防伪标记,确认无误后,才将证件递回,用下巴点了点后座:“上车。”
越野车掉头,载着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驶过数道戒备森严的关卡。厚重的铁门、荷枪实弹的哨兵、冰冷的铁丝网……无不昭示着此地的特殊与森严。最后,车子在集训营巨大的、由粗壮钢管焊接而成的正门前停下。
“到了,自己进去吧。”军官指了指前方那扇厚重的、刷着军绿色油漆、上方悬挂着巨大白底黑字标牌的铁门。
孟笙率先跳下车,站在了这座巍峨的铁门面前。她仰起头,目光顺着冰冷粗粝的金属栅栏向上移动,最后定格在那块巨大的标牌上:
——039新兵集训基地。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兴奋?紧张?茫然?或许都有。这里,就是她未来一年将要挥洒汗水、磨砺自身的地方。
“以前一个星期的军训就够我受的了……”孟笙看着那森严的大门,小声嘀咕着,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小风扇,仿佛它能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现在……要一整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