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痛不痛

等到闻人聆把行李收拾好后，已经接近下午三点了，而从一点半左右开始，闻人聆就一直在倒腾，中间休息过好几次。虽说行李确实多，但能整理这么久，蓝甯心里还是有点心疼。也许，他的病导致他力不从心，心有余而力不足。想到这，蓝甯轻叹一声。

闻人聆躺在床上，此时阳光还没有落下，直直撒在他身上，二人之间的帘子拉上了，男孩的一举一动都像皮影戏一样。

蓝甯侧过头去看着闻人聆的影子，她觉得这个人的外貌真是无可挑剔。蓝甯用目光仔仔细细的勾勒着闻人聆的侧脸：翘起的几根发丝，高挺的鼻梁，轻抿着的薄唇……

“小画家”对自己的行为有些羞耻，索性转过头去，忽然听到一旁的“模特”开了口：“你不是很好奇我患了什么病吗…”

蓝甯又侧过头看着投影在蓝窗帘上男生的影子，点了点头。男生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翻了个身，面向她轻声说：

“我是中晚期淋巴瘤患者，情况乐观的话至少还能活十多年，情况不好的话可能五年…”

蓝甯听到他的话，瞪大了双眼，想要说一些安慰他的话，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哑得说不出话。

闻人聆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道：

“我小时候常常觉得一年可太长了，我觉得一天都很长，24个小时，1440分，86400秒…”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爷爷的离世对儿时的我打击很大，我从那时起 第一次‘死亡’这个词有了极为…深刻的概念，我开始明白，人难逃一死，不！是…人都会死。”

“我从十岁起就得了这个病，但小时候的我不懂，所以一直怀揣着那份童真去抗病，”

“直到我上五年级时，我看到爸爸妈妈在卧室里…痛哭，可他们是没有声音地哭，我从他们的表情里可以看到，什么叫作…悲痛欲绝”

“爸爸手里紧紧攥着一份病例单，他抱着哭泣的妈妈，对妈妈哭着说：

‘我们的小聆…真的患了这个病…’”

“我好伤心，我听到一向严肃的爸妈因为我，不顾形象的痛哭…我想抱抱爸妈，可哥哥从背后拉走我，我不敢哭，我怕爸爸妈妈听到更伤心…”

“哥哥拉我走时他转身的瞬间，我看到一滴泪水滴落在木质地板上，那一滴透明的泪水太明显了，蕴含了太多家人的痛苦与悲伤，”

“哥哥把我拉到卧室，他捏了捏我的脸，告诉我：

‘爸妈刚刚给眼睛上抹了洋葱，专逗你玩呢’”

“可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眶里泪水即刻就要涌出来了，哥哥是个大骗子。”闻人聆卡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

“我不想让他们再哭了，我就一直保持一个乐观调皮的样子，我也一直努力学习，只希望父母可以为我们兄弟俩少操点心，我只想让我的家人开心一点。”

闻人聆说完这些，默默翻了个身。此刻，他刚刚枕在枕头上上地方已被泪浸湿，他长长舒了口气。

“没事，一切都过去了。你也不用安慰我，只要我继续像现在这样，我还可以多看这个世界几眼。”

“这个世界实在太美好了，我也很幸运，遇到了没有放弃治疗我，始终陪伴在我身边的家人，还有和我一起努力生活的病友 以及你们这些可爱的同学……”闻人聆眼角划过一滴泪。

“所以，我想在我仅剩的十几年里，努力生活，感受世界最纯净的氧气，享受清晨阳光缓缓照在我身上的瞬间，我想珍惜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

“用我最后的十几年去好好的认真的爱这个世界。”

闻人聆仰在床上笑了笑，眼眶里充盈着泪水。蓝甯看着他的影子，心中涌上一股心酸。

这个少年实在太美好了，无所畏惧病痛的折磨，反而用心去对待这个世界的每一棵花花草草。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蓝甯由衷佩服这个少年，他真的做到了这句话。一想到，他每天都要忍受病痛折磨，她就替他难受。

蓝甯之前了解过淋巴瘤患者会出现的症状，骨痛、发热，盗汗……这些都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太恐怖了，她的少年太辛苦了…

她咬了咬下唇，努力不让泪水滑落，可一切都是徒劳，她颤抖着问闻人聆：

“阿聆，你痛不痛…？”

听到少女的颤音，闻人聆愣了一瞬，随后抬眸望向远处的几簇小花，即使是在凛冽的寒冬，仍然随着一小缕残阳奋力生长，似在诉说命运不过如此。

在这个充满命运不公的医院里，又有那个人不是这些小花。他闻人聆想得淋巴瘤这种不治之症吗？他也不想，他也想像个正常的男孩一样在阳光下奔跑。

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中考体育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

别的同学要每天花费三四个小时来训练，他就要比别人多一小时；别人轻而易举就能扔10米多，他拼尽全力也只能扔7米；别人1000米四分多钟，他累死累活将近六分钟…

是他闻人聆不想吗？

是他做不到…

闻人聆的鼻头一酸，眼泪再也不受控制汹涌而出，他坐起身来，不停哭诉着：“我好痛…蓝甯，我真的好痛…”

“因为生病，我每天骨头都像被针扎一样痛，我有时热得像是要蒸发…我活着有什么劲！？活着受罪，倒不如直接去死…”

“他们说我是娘们，连女生都跑不过，每天诋毁我的名誉…”

“我痛啊…，怎么可能会不痛呢？……”

蓝甯听着他沙哑崩溃的嗓音，在诉说上天的败笔怎么是他？

原来看似太阳一样温暖纯洁的男孩，有着这么多埋在心底的痛苦…

蓝甯走上前去，轻轻环抱住了这个内心强大又脆弱的少年。她感受着少年心脏的跳动，“咚咚咚”像是敲在鼓面上。

他是一个正常的、活生生的人，只是患了一个无法治愈的病，只是这样，就差点被世界抛弃…

闻人聆好像对她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到了，慢慢停止了哭泣，只剩抽噎声。

太阳渐沉，阳光选择留给他们空间，不在上前打扰。病房里一片安静，只有少年和少女相依的呼吸及心跳，在寂静的傍晚显得格外清晰。

蓝甯拍了拍少年的背细语：“放心，我不会抛弃你，阿聆。”

少年的怀抱很温暖，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蓝甯不可否认自己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已经动心，此刻，她只想享受这片刻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