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六年正月十四，亥时。
百余辆骡车在寒风中排成长龙，从地安门蜿蜒至神武门。车辕上挂着的羊角灯笼明明灭灭，将石板路映出一片昏黄。苏凌薇缩在最后一辆骡车里，鼻尖萦绕着劣质草料和雪水的混合气味。
"姑娘，把这个戴上。" 张嬷嬷颤巍巍递过一个青布包，里面是半块冻硬的麦饼和一小袋温水。"听说今晚会选到后半夜，垫垫肚子。"
苏凌薇接过布包，触到嬷嬷冰冷的手指，心里微暖。原主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大概就是这位从小带大的乳母了。
"嬷嬷回去吧，伯父还在等您回话。" 她轻声道。
嬷嬷抹着泪不肯走："老奴就在宫门外候着，万一......"
"没有万一。" 苏凌薇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会活着出来。"
嬷嬷还想说什么，却被领头的太监厉声喝止："都滚开！耽误了选秀时辰，仔细你们的皮！"
骡车缓缓启动，苏凌薇撩开车帘一角，借着月光观察周围。前面的车辆明显更为华丽，有些甚至挂着 "正黄旗"、"镶蓝旗" 的灯笼 —— 那是八旗秀女的座驾。而她们这些包衣秀女的车，不仅破旧，还被安排在最末尾。
"哼，包衣也配称秀女？" 隔壁车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我要是苏凌薇，趁早找根绳子吊死，省得丢汉军旗的脸！"
苏凌薇认得这声音 —— 正黄旗秀女瓜尔佳氏，父为从三品游击，是这次选秀中门第最高的秀女之一。白日在神武门排队时，就因苏凌薇不小心踩了她的旗鞋而大发雷霆。
"瓜尔佳姑娘慎言。" 苏凌薇淡淡回应，"我朝定鼎中原，汉军旗将士亦有从龙之功。若论出身，你我皆是太祖皇帝的子民，何分贵贱？"
这话一出，周围几辆骡车里传来低低的赞同声。苏凌薇知道，这些汉军旗秀女多是包衣或低阶官员之女，平日里没少受满蒙八旗的气。
瓜尔佳氏显然没想到一个包衣秀女敢顶嘴，气得声音都抖了："你！你等着！"
苏凌薇不再理会，心里却提高了警惕。瓜尔佳氏的嚣张，正是后宫等级压迫的缩影。她必须尽快找到盟友，否则在这深宫里寸步难行。
骡车行了约一个时辰，终于抵达神武门。太监们提着灯笼依次唱名，秀女们按旗籍分批下车。苏凌薇随着人流往前走，脚下的旗鞋在结冰的石板上打滑，好几次险些摔倒。
"都站好了！" 一个戴着蓝翎帽的太监高声呵斥，"待会儿进顺贞门，按牌子顺序排好，不许交头接耳！"
苏凌薇趁机打量四周。御花园的汉白玉栏杆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远处宫殿的飞檐上蹲着神兽剪影，整个紫禁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 —— 这就是她未来要生存的地方。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骚动。苏凌薇踮脚望去，只见一个秀女脸色惨白地被太监架着往外走，听说是 "失仪"—— 行礼时发髻散了。
"看见了吗？" 旁边一个秀女低声说，"这就是命。"
苏凌薇的心沉了下去。在这皇宫里，美貌和才智或许重要，但更多时候，活下去靠的是运气和谨慎。
随着人流走进顺贞门，苏凌薇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她知道，从踏入这扇门开始，她的人生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但她不会认命 —— 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在这吃人的后宫里，杀出一条生路。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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