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米的婚礼定在靶场改建的草坪上,红绸带缠在旧靶杆上,风一吹就扬起细碎的光斑。蒋丹晨站在观礼台旁整理绶带时,看见云天耀正蹲在草坪边缘,往土里埋什么东西。
“又藏弹壳?”她走过去踢了踢他的战术靴。晨光里他耳后沾着片酢浆草,是今早从器材库沙盘里带出来的。
“是蔡米的考核靶。”他指腹擦过靶纸边缘的弹孔,十年前的铅痕已泛出灰蓝,“当年这小子总说,要是能像你一样凭直觉打十环就好了。”话音刚落,新郎官抱着花束跑过来,礼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竹签——正是沙盘抽屉里刻着他名字的那根。
信任背摔环节响起时,蒋丹晨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步频。云天耀站在两米高的跳台上,迷彩服袖口卷到肘部,旧疤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修正版方案:摔的人不用数三秒。”他低头笑时,风掀起他胸前的铭牌,与她挂坠上的靶形金属相碰,发出清脆的响。
她闭上眼倒下去的瞬间,十年前的失重感突然漫上来。不同于当年的刻意迟滞,这次的手臂接得又快又稳,力道恰好托住她肩胛骨——是她在笔记本里记过的“急救托举角度”。落地时她攥住他的手腕,摸到战术绳下藏着的东西:那枚刻着“晨”字的弹壳,正隔着布料发烫。
婚宴的搪瓷杯上印着101工程的旧徽标,蒋丹晨喝到第三杯时,被蔡米的母亲拉住手。老太太从相册里抽出张泛黄的合影,背景是暴雨中的孤岛训练基地:“你看这天耀,当年抱着发烧的你往医务室跑,军靴陷在泥里,愣是没让你沾着一点水。”照片角落,她的帆布背囊被他护在怀里,背带处缠着他的战术绳。
暮色漫进靶场时,云天耀牵她往回声区走。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极了沙盘里标注的攻防路线。他突然在当年埋弹壳的地方停下,从包里掏出个铁盒——正是档案室里那个,此刻里面躺着新的便签:“101工程重启第二阶段:夜间协同训练,参照蒋教官手绘的星座导航图。”
“我哪会画星座。”她笑着去抢,指尖却触到盒底的硬物。是枚新刻的弹壳,内侧没有字,只钻了个极小的孔,穿在根细链上。他抬手把链扣锁在她颈后,金属贴着皮肤滑下去,恰好落在锁骨窝——正是十年前他为她测脉搏的位置。
“当年在丛林里看星星,你总说北斗七星像个歪脖子树。”他低头时,链尾的弹壳扫过她的喉结,“现在知道了,那棵树早就在你画的等高线图上,坐标是我们第一次背靠背警戒的地方。”
远处传来新兵的夜训口号,惊得回声区的草叶沙沙作响。蒋丹晨突然想起昨夜在档案室发现的东西:他的呼吸节奏谱最后一页,贴着片压平的酢浆草,背面用红笔写着她的名字,笔迹与她笔记本上的“云队步频”重叠在一起,像两个交错的音符。
回程的车开过纪念馆时,蒋丹晨看见玻璃柜里的帆布背囊旁,多了件新展品:两串并排的弹壳项链,展签写着“2025年101工程重启纪念,设计者称其共振频率与某战术呼吸谱完全一致”。她摸了摸颈间的链坠,听见云天耀正在打电话:“对,把沙盘模型搬到新训练馆……对,就放在背囊展柜对面。”
车窗外的酢浆草连成一片紫蓝色的海,蒋丹晨忽然哼起当年在急救站听他吹过的调子。云天耀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出相同的节拍,她才发现那旋律的间隔,恰好是68拍每分钟——是她记在笔记本上的步频,也是此刻他掌心的脉搏。
“明年这个时候,该给101工程纪念馆添新东西了。”她转头时,正撞见他眼底的月光,像极了靶场夜间射击时,他为她校准的瞄准镜反光。
他没说话,只是从储物格里拿出个东西塞进她手里。是枚磨得光滑的靶场石子,上面用刻刀凿着极小的字:“晨,你的轨迹,从来都在我的准星里。”石子边缘粘着点潮湿的泥土,是回声区特有的红壤,混着酢浆草的根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