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电影鉴赏”课设在阶梯教室,林砚之提前十分钟到,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窗外的爬山虎还没染红,翠绿的叶子顺着墙缝蔓延,像极了高三教学楼外那片,总在夏天把影子投在江逾白课桌上的藤蔓。
她刚把笔记本摊开,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却带着某种熟悉的节奏——林砚之记得,高三时江逾白总这样,踩着预备铃的最后十秒进教室,书包带在背后轻轻晃动,然后“咚”地一声把书包扔在桌角,吓她一跳。
果然,旁边的空位被人拉开椅子,带着淡淡的雪松味的气息漫了过来。
林砚之的指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没抬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截白皙的手腕,正将电脑包放在桌下。手腕上没有任何饰品,只有一道浅浅的疤——是高二那年运动会,他替她捡落在跑道上的接力棒时,被钉鞋划到的。当时她拿着创可贴追了他半条跑道,他却红着脸说“不用,小伤”。
“同学,借支笔。”
江逾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比图书馆那次多了点温度,却依旧客气得像在对陌生人说话。
林砚之从笔袋里抽出一支黑色水笔递过去,没看他。笔杆上刻着的那个歪歪扭扭的“砚”字,是她高三时闲着无聊刻的,后来被他借去用了整整一个月,还回来时,笔帽上多了个小小的笑脸刻痕。
“谢了。”他接过笔,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指腹,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林砚之猛地缩回手,假装整理书页,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他的动静——他翻开笔记本的声音,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甚至是他轻轻转动笔杆的动作,都和记忆里重合。
老师踩着铃声走进来,投影仪在幕布上投下《罗马假日》的海报。林砚之强迫自己盯着屏幕,可思绪却总飘到旁边。她想起高三的英语课,老师放这部电影时,她偷偷在笔记本上画小人,被江逾白发现,他没告老师,反而凑过来,用铅笔在她画的公主裙上添了个蝴蝶结。
“第一题选B。”
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轻得像怕被别人听见。林砚之愣了愣,才发现老师已经开始提问,而自己手里的答题卡还空着。她慌忙在B选项上涂了个歪歪扭扭的框,心脏却跳得厉害——他怎么知道她在纠结这道题?
幕布上,奥黛丽·赫本正在许愿池边抛硬币。林砚之的视线落在江逾白的笔记本上,他写的字迹比高中时工整了些,却依旧带着独特的笔锋,尤其是“y”字母的尾巴,总爱拖得长长的,像条小尾巴。她忽然想起,他曾在她的笔记本上写过“林砚之”三个字,那个“之”字的尾巴,被他画成了只小狗的样子。
“笑什么?”
江逾白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林砚之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嘴角正微微上扬,赶紧抿住嘴,摇摇头:“没什么。”
他没再追问,只是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像是在忍笑。
电影放到一半,老师让自由讨论。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林砚之抱着胳膊假装看窗外,却听见江逾白和后排的男生说话。他的声音比刚才对她说话时放松多了,带着点少年人的清朗,说到有趣的地方,还会低低地笑出声。
那笑声像根小针,轻轻扎在林砚之心上。原来他不是天生冷淡,只是对她装不熟而已。
她想起高三毕业那天,他也是这样,在人群里和同学说笑,转身对她时,眼神却冷得像冰。当时她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后来才从别人嘴里听说,他那天在公告栏前,是在帮隔壁班女生问报考志愿的事,不是她想的那样。
可误会解开时,他们已经隔着两个夏天了。
下课铃响时,林砚之抓起书包就想走,手腕却被轻轻拽住。
还是那只带着薄茧的手,指尖微凉,力道却很轻,像怕弄疼她。林砚之的心跳漏了一拍,猛地回头,撞进他镜片后的眼睛里。那层薄冰似乎融化了些,露出底下藏着的东西,有点像……紧张?
“你的笔。”他松开手,把那支刻着“砚”字的笔放在她桌上,笔帽上的笑脸刻痕在阳光下闪了闪,“还有这个。”
他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纸,递过来。林砚之接过来展开,上面是用铅笔画的简笔画——一只小狐狸蹲在苹果树下,旁边写着行小字:“狐狸说,别总装不认识。”
字迹龙飞凤舞,和高三时那张纸条上的如出一辙。
林砚之的脸瞬间热了,捏着那张纸的指尖有点发颤。她抬头想质问他什么,却发现他已经收拾好东西,转身走出了教室,白衬衫的衣角在门口晃了一下,就消失了。
后排的男生凑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同学,你认识江逾白啊?他可是我们系的大神,平时除了代码谁都不理,刚才居然主动跟你说话,稀奇哦。”
林砚之没说话,低头看着那张画。小狐狸的眼睛被画得圆圆的,像在眨眼。她忽然想起《小王子》里的话:“真正重要的东西,眼睛是看不见的。”
或许,有些装出来的“不熟”,也藏着看不见的在意。
她把那张画小心翼翼地夹进笔记本,和那片梧桐叶书签放在一起。走出教学楼时,秋风卷起几片落叶,打在她的鞋面上。林砚之抬头望向计算机系的方向,阳光正好,她仿佛能看见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正坐在教室里,对着电脑屏幕,嘴角偷偷扬着笑意。
这场“装不熟”的游戏,好像没那么难坚持了。或者说,她开始有点期待,他什么时候会先绷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