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带着点凉意，林砚之走到图书馆老地方时，江逾白已经坐在那里了。桌上摆着两杯豆浆，一杯冒着热气，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另一杯的盖子上，用马克笔写了个小小的“咸”字。
“早。”他抬头时，眼镜滑到了鼻尖，露出的眼睛在晨光里亮得像星子。
“早。”林砚之坐下，拿起那杯写着“咸”字的豆浆，掀开盖子时，闻到一股淡淡的葱花味——是她随口提的咸豆浆，他居然真的记得，还特意让老板多加了葱花。
高三时，她总在早餐摊前纠结，到底喝甜豆浆还是咸豆浆。江逾白那时会抢过她的钱，说“小孩子才做选择”，然后买两杯，一杯甜的推给她，一杯咸的自己喝，却总在她喝到一半时，把自己的咸豆浆换给她，说“还是咸的好喝吧？”
“味道怎么样？”江逾白看着她，眼里带着点期待，像在等老师打分的学生。
“挺好的。”林砚之喝了一大口，温热的豆浆混着葱花的香滑进喉咙，比记忆里的味道更暖，“比甜的好喝。”
他低低地笑了，拿起自己的甜豆浆喝了一口，嘴角沾了点白色的奶沫，像只偷喝牛奶的猫。林砚之没忍住，伸手替他擦掉，指尖碰到他的嘴角时，两人都顿了顿。
空气里突然多了点微妙的沉默，只有窗外的桂花香，悄咪咪地钻进来，裹着点甜。
“昨天那道题，”江逾白先开了口，声音有点不自然，“你听懂了吗？”
“嗯，差不多了。”林砚之翻开习题册，指尖划过他写的解题步骤，“你的字比高中时好看多了。”
“是吗？”他挠了挠头，“我以为你会说‘还是像天书’。”
“现在看得懂了。”她抬头时，恰好撞上他的目光。他的视线落在她的习题册上，却像是透过纸页在看别的什么，眼神里的东西很软，像被晨露打湿的棉花。
两人凑在一起讲题时，肩膀偶尔会碰到。林砚之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洗衣液香混着阳光味，和高三时他校服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她忽然想起，那时他总爱借她的洗衣液，说“你的牌子好闻”，后来她才发现，他是故意找借口，想多跟她说句话。
课间休息时，江逾白去接水，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小袋饼干——是她高中时爱吃的香葱味苏打饼，包装都没变。
“刚在自动贩卖机看到的。”他把饼干推给她，语气随意得像在说天气，“你以前总说这个配豆浆最好吃。”
林砚之捏着那袋饼干，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他到底把她的喜好记了多少？记了多久？
“江逾白，”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你是不是……”
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是江逾白的电话，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起身走到窗边去接。
“嗯，知道了……下午有空……好，到了给你打电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林砚之听不清具体内容，只看到他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窗台，侧脸的线条有点紧绷，不像平时那样放松。
挂了电话，他走回来坐下，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有事？”林砚之问。
“嗯，高中同学，说下午想来学校看看，让我带路。”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没敢看她的眼睛。
林砚之的心莫名沉了一下。她想起高三毕业那天，在公告栏前和他说话的那个女生，也是他们的高中同学。
“是……夏晴吗？”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江逾白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
“毕业那天看到过。”林砚之低下头，假装翻书，指尖却把书页捏出了褶皱，“她……还好吗？”
“挺好的，在邻市上大学。”他的声音有点闷，“说想看看我们学校的图书馆，还有……老地方。”
“老地方”三个字，像根小针，轻轻扎在林砚之心上。
原来那个“老地方”，不止属于她和他。
下午的课，林砚之有点走神。老师在讲台上讲着复杂的公式，她却总想起江逾白接电话时的样子，想起夏晴笑着和他站在公告栏前的画面。
放学时，周周拉着她去买奶茶，路过图书馆门口时，林砚之下意识地往老地方看了一眼——江逾白果然在那里，对面坐着个穿白裙子的女生，长发披肩，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正是夏晴。
两人凑在一起看一本相册，不知道在说什么，江逾白的嘴角带着笑，是她很少见的放松。
“那不是江逾白吗？”周周捅了捅她的胳膊，“旁边那个是他高中同学吧？我记得高三时总来找他，当时好多人说他们……”
“说什么？”林砚之的声音有点发紧。
“说他们好像在一起了啊。”周周随口说道，“不过后来没下文了，估计是谣言吧。”
林砚之没说话，只是看着那扇窗。夏晴正指着相册里的一张照片，江逾白低头去看时，头发差点碰到她的肩膀。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两人身上，像一幅很和谐的画。
她突然觉得手里的奶茶有点凉，甜得发腻。
回到宿舍，林砚之把自己摔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桌上的习题册摊开着，江逾白写的解题步骤清晰可见，可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江逾白发来的消息：“晚上有空吗？夏晴带了高中的相册，说想一起看看。”
林砚之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悬着，却不知道该回什么。
去？看他们两个对着旧照片回忆过去？
不去？又显得自己太在意，像个输不起的胆小鬼。
她想起早上那杯加了葱花的咸豆浆，想起他替她擦掉嘴角奶沫时的慌乱，想起他说“想跟你多说说话”时的耳尖发红。那些明明很熟的瞬间，此刻却被“夏晴”两个字衬得像场幻觉。
或许，他对谁都这么好。记得她的喜好，不过是出于同学情谊；在老地方等她，也只是习惯了那个位置。
林砚之深吸一口气，打下两个字：“不了。”
发送成功的瞬间，心里像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没过多久，手机又震动了。
江逾白回了个“哦”，后面跟着一句：“那我把相册里有你的照片，明天带给你。”
林砚之没再回。她把手机扔到一边，拉过被子蒙住头。
窗外的桂花香飘进来，甜得让人有点喘不过气。她想起高三时，夏晴总在课间来找江逾白问题，两人站在走廊里，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今天这样和谐。那时她总假装不在意，却会偷偷数着他们说话的时间，酸得像吞了颗没熟的橘子。
原来过了两年，这种感觉还是没变好。
这场“装不熟”的游戏，她好像快要装不下去了。不是因为想靠近，而是因为害怕——害怕那些看似熟悉的瞬间，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夜深时，林砚之从枕头底下摸出那颗江逾白给的橘子糖，剥开糖纸含在嘴里。甜意漫开来，却压不住心里的涩。
她忽然很想问他，相册里有她的照片，是哪一张？是运动会上她举着加油牌的样子，还是毕业照里她故意躲在他身后的样子？
可她不敢。
有些话，像咸豆浆里的葱花，明明加了，却不敢承认自己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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