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的晨光带着点湿漉漉的凉意，林砚之走到图书馆老地方时，江逾白已经坐在那里了。他面前的桌上，除了豆浆和习题册，还放着一本厚厚的相册，封面是红色的，边角磨得发毛，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旧物。
“早。”他抬头时，眼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怕她还在生闷气。
“早。”林砚之在他对面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本相册。红色的封面上，用金色的笔写着“高三（七）班纪念册”，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全班同学一起签的。
“这个给你。”江逾白把相册往她面前推了推，“夏晴昨天带来的，里面有几张你的照片。”
林砚之翻开相册，指尖碰到粗糙的纸页，有点发颤。第一页是全班合照，她站在后排，被前面的同学挡住了半张脸，却还是能看出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而江逾白就站在她斜前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侧脸对着镜头，眼神却偷偷往后瞟，像是在看她。
“他当时在看你吧？”周周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带着点促狭的笑。林砚之的脸颊有点热，赶紧往后翻。
中间夹着几张运动会的照片。一张是她举着“七班加油”的牌子，站在终点线前，脸被晒得通红；另一张是江逾白冲线的瞬间，他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什么，而镜头角落，她正踮着脚朝他挥手，笑得比阳光还亮。
“这张是班长拍的。”江逾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点怀念，“他说‘你俩一个跑一个喊，像演偶像剧’。”
林砚之没说话，翻到最后一页，心猛地一跳。
那是张偷拍的照片。她趴在课桌上睡觉，阳光落在她的发梢，而江逾白就坐在旁边，手里拿着笔，却没在做题，而是侧着头看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眼神软得像棉花糖。照片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林砚之睡颜，2021年4月17日，数学课。”
字迹是江逾白的。
“你……”林砚之抬头看他，心跳得像要蹦出来，“这张照片……”
“班长拍的，后来塞给我的。”他的耳尖红得厉害，赶紧别过头，假装看窗外，“我……我忘了删。”
忘了删？林砚之看着照片里他温柔的眼神，怎么也不相信这是“忘了删”就能解释的。
高三那年的数学课，她总爱睡觉，因为老师的声音像催眠曲。每次醒来，都发现自己的练习册上多了几道题的解法，字迹龙飞凤舞，是江逾白的。那时她以为是他好心，现在看着这张照片，才忽然明白，那些解法背后，藏着多少个偷偷看她的瞬间。
“夏晴……没说什么吗？”林砚之没话找话，声音有点闷。
“说什么？”江逾白回头看她，眼里带着点疑惑，“她说你高中时总爱跟我拌嘴，像对小冤家。”
小冤家？林砚之想起高中时的争吵——为了一道题的解法争得面红耳赤，为了谁先去打饭吵到上课铃响，为了他跟夏晴多说了两句话，故意一整天不理他。那些看似针锋相对的日子，原来在别人眼里，是“小冤家”的模样。
“她还说，”江逾白顿了顿，语气有点不自然，“高三毕业那天，她跟我表白了，我拒绝了。”
林砚之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神很认真，没有丝毫闪躲：“我说‘我心里有人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桂花香飘进来，甜得让人有点晕。林砚之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毕业那天的公告栏前，不是她想的那样。原来他拒绝了别人，原来他心里……
“那本《小王子》，”江逾白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你看懂了吗？”
林砚之愣了愣，想起书里狐狸说的话：“你要永远为你驯服的东西负责。”
“看懂了。”她小声说。
“那只狐狸，”他看着她，眼神亮得像星子，“是想告诉你，我驯服了你，你也驯服了我。”
林砚之的心跳漏了一拍，眼眶突然有点热。
高三时，她总嘲笑他看《小王子》幼稚，说“小孩子才看童话”。他却没生气，只是把书往她面前推了推，说“等你看懂了，就知道了”。现在她终于懂了，可他们已经隔着两个夏天。
“江逾白，”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哽咽，“那你当时为什么不……”
不告诉我？
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怕你觉得我烦。”他低下头，手指在相册上画着圈，“你那时总躲着我，我以为你……讨厌我。”
林砚之想起高三时的自己，明明在意得要死，却总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他跟别人多说一句话，她就气得半天不理他；他给她讲题，她故意说“听不懂”，其实是想让他多说一会儿。那些别扭的小心思，原来都被他看在眼里，却误会成了“讨厌”。
“我没有。”她终于说出了口，声音带着点哭腔，“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江逾白猛地抬头，眼里闪过震惊，随即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他想伸手碰她，却又犹豫着缩了回去，只是看着她，嘴角扬得高高的。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鸟鸣和彼此的呼吸声。晨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之间投下温暖的光斑，像一条看不见的桥。
林砚之忽然觉得，这场“装不熟”的游戏，终于可以结束了。
有些话，藏了两年，该说出口了。有些在意，装了太久，也该承认了。
她拿起那本相册，翻到那张偷拍的照片，指尖轻轻拂过江逾白的笑脸：“以后，别再装不熟了，好吗？”
江逾白的眼睛亮得惊人，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哽咽：“好。”
窗外的桂花落了一地，香气漫进图书馆，甜得像化不开的糖。林砚之看着他，突然笑了，眼角的泪落在相册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像朵小小的花。
原来有些秘密，藏在旧相册里，藏在没说出口的话里，藏在彼此躲闪又忍不住靠近的目光里。而最好的结局，不是谁先绷不住，而是终于可以坦然地说：“我在意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早上的课快开始时，两人收拾东西离开。走到图书馆门口，江逾白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颗糖，塞进她手里——还是橘子味的，糖纸在晨光里闪着光。
“这个，”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算是……重新认识的见面礼。”
林砚之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熟悉的甜漫开来时，她踮起脚，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像羽毛落下。
“这个，”她看着他震惊的眼睛，笑得像偷了糖的狐狸，“算是回应。”
说完，她转身跑向教学楼，阳光落在她的背影上，像披了件金色的外套。
江逾白站在原地，手还停在口袋里，脸颊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耳尖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他摸了摸被她碰过的地方，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像掉进了蜜罐里，甜得发腻。
这场“别装不熟”的故事，终于在桂花飘香的秋天里，迎来了最甜的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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