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阳光格外慷慨,把教学楼前的石板路晒得暖烘烘的。林砚之抱着课本走出教室时,江逾白正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等她,白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手腕上那道浅疤在光线下清晰可见。
“等很久了?”她走过去,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刚到。”他站直身体,自然地接过她怀里的书,“下节是大课,去占座?”
“好啊。”
两人并肩往阶梯教室走,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并排。林砚之偷偷看他,发现他走路时会刻意放慢脚步,配合她的速度——就像高三时,他总被她抱怨“步子太大”,后来就悄悄调整了步频,跟在她身边时,永远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昨晚的题,”江逾白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最后一道你听懂了吗?我看你笔记上画了三个问号。”
“嗯……有点绕。”林砚之挠了挠头,“那个卷积公式,总觉得像在绕口令。”
“晚自习去图书馆?”他转头看她,眼里带着笑意,“我再给你讲一遍,保证比上次清楚。”
“好啊。”林砚之点头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她慌忙收回手,假装看路边的银杏树,耳尖却悄悄红了。
江逾白看着她的侧脸,嘴角忍不住扬了扬。他想起高三时,每次跟她并肩走在放学路上,他都想牵她的手,却总在指尖快要碰到时缩回,怕唐突了她。现在,距离好像近了些,却还是不敢太明显——有些温柔,藏了两年,突然要摊开在阳光下,反而显得小心翼翼。
阶梯教室已经坐了不少人,江逾白径直走到中间的位置,把靠窗的座位留给她。“这里光线好。”他放下书,替她拉开椅子,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林砚之坐下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她翻开课本,看见扉页上多了个小小的涂鸦——一只戴着眼镜的小狐狸,正趴在打开的书上睡觉,旁边写着“认真听讲,不许走神”。
是江逾白的字迹。
她忍不住笑出声,抬头时对上他的目光。他正看着她,眼里的温柔像融化的蜜糖,见她发现,还故意挑了挑眉,像在说“被你看到了”。
大课的老师讲得枯燥,林砚之听着听着就有点犯困,脑袋一点一点的。恍惚间,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她猛地惊醒,看见江逾白正把一本笔记本推到她面前,上面写着:“别睡,老师在看你。”
字迹旁边,画了个吐舌头的鬼脸。
林砚之的睡意瞬间跑光了,拿起笔在旁边画了个敲打的小锤子,回敬他:“你才睡!”
两人在笔记本上一来一往地“对话”,铅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像只有彼此能懂的秘密。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笔记本上,把那些幼稚的涂鸦照得亮晶晶的,像撒了把星星。
课间休息时,周周凑过来,挤眉弄眼地说:“可以啊你俩,这才多久,就从‘不熟’变成‘连体婴’了?”
林砚之的脸有点热,刚想解释,江逾白却先开了口:“一直都挺熟的,只是你没发现。”
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林砚之身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周周“哦”了一声,眼神里写满了“我懂的”,识趣地跑开了。
“你怎么跟她说这个?”林砚之小声问,有点不好意思。
“本来就是事实。”江逾白低头收拾笔袋,声音轻得像叹息,“以前是我装得太像了,以后不会了。”
林砚之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里突然软得一塌糊涂。
是啊,以前装得太像了。像到她自己都快忘了,他们曾一起在图书馆待到闭馆,一起分享过同一碗馄饨,一起在梧桐树下刻过彼此的名字。那些被刻意藏起来的熟悉,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摆在阳光下了。
下午的实验课,两人被分到了一组。林砚之拿着示波器的探针,手有点抖——她从小就怕这些精密仪器,总担心弄坏了。
“别怕,我教你。”江逾白站在她身后,双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带着她调整探针的角度。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带着点温热的气息,林砚之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连老师说的步骤都忘了大半。
“这里,要对准波形的顶点。”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磁性,“你看,这样就稳了。”
示波器的屏幕上,终于出现了稳定的正弦波,像条跳动的绿色丝带。林砚之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沁出了薄汗。
“学会了吗?”他松开手,退开半步,耳根有点红。
“嗯。”林砚之点点头,不敢看他,“谢谢。”
实验结束时,夕阳已经把实验室的窗户染成了橘红色。江逾白收拾器材时,从口袋里掏出颗糖,剥开糖纸递给她——这次是草莓味的,糖纸亮晶晶的,像片小镜子。
“奖励你的,第一次用示波器就这么棒。”
林砚之接过糖,含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漫开来。她看着江逾白的侧脸,夕阳的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像小扇子一样。
“江逾白,”她突然开口,“周末……有空吗?”
他收拾器材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她,眼里带着点惊喜:“有啊,怎么了?”
“我妈寄了些家乡的特产,”林砚之的声音有点轻,“想请你……尝尝?”
其实是她特意跟妈妈说“想吃家乡的桂花糕”,妈妈问“是不是想给同学带”,她红着脸没否认,妈妈就多寄了一大盒。
江逾白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好啊,什么时候?”
“周六下午吧,我宿舍。”
“嗯。”他重重地点头,嘴角扬得老高,“我准时到,要不要带点什么?水果?”
“不用不用,人来就行。”林砚之赶紧摆手,脸颊热得像火烧。
走出实验楼时,夕阳正缓缓沉入远处的教学楼后,把天空染成了温柔的粉紫色。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谁都没说话,却觉得空气里都飘着甜。
路过篮球场时,几个男生正在打球,篮球不小心飞了过来,直奔林砚之而去。她还没反应过来,江逾白已经伸手把球挡开,动作快得像本能。
“没事吧?”他转身问她,眼里带着点后怕。
“没事。”林砚之看着他,突然想起高三那年,也是在这个篮球场,有个篮球朝她飞来,他也是这样,想都没想就挡在了她面前,结果被砸中了后背,疼得龇牙咧嘴,却还笑着问她“吓着没”。
“你总是这样。”她轻声说。
“怎样?”
“总把我护在后面。”
江逾白的耳尖红了,挠了挠头:“习惯了。”
习惯了。
三个字,像颗小石子,轻轻投进林砚之的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原来有些温柔,早就成了习惯,藏在每一次下意识的保护里,藏在每一次放慢的脚步里,藏在那些没说出口的“我在意你”里。
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江逾白把书递给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晒干的桂花,香得醉人。
“上次在图书馆门口捡的,”他有点不好意思,“觉得香,就收起来了。”
林砚之接过玻璃罐,桂花的香混着他身上的味道,漫进鼻腔,暖得人心头发软。
“谢谢。”
“不客气。”他看着她,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亮,“周六见。”
“周六见。”
林砚之抱着书和玻璃罐上楼时,回头看了一眼,江逾白还站在楼下,见她回头,赶紧朝她挥了挥手,像个傻小子。
回到宿舍,她把玻璃罐放在书桌上,和那本《小王子》并排摆着。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桂花在罐子里闪着光,像撒了把碎金。
林砚之拿起手机,给江逾白发了条消息:“桂花很香,谢谢你。”
很快,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回了个笑脸,后面跟着一句:“你喜欢就好。”
她看着屏幕,突然笑了。
原来“别装不熟”之后的日子,是这么甜。甜得像嘴里的草莓糖,像罐子里的桂花,像他眼里藏不住的温柔。而那些还没说尽的话,还没做够的事,都可以慢慢来了——反正时间还很长,他们终于可以并肩走在阳光下,不用再躲,不用再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