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碎瓷》

#不要骂我Ψ(●°̥̥̥̥̥̥̥̥ ཅ °̥̥̥̥̥̥̥̥●)Ψ

二十岁那年的夏夜，苏哲的衬衫像是沾满了银河的星光。我们并肩坐在教学楼顶的水箱上，他用打火机在烟盒上认真地画着戒指，火苗轻轻舔舐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永远”两个字在高温下渐渐焦黄。他说等毕业了就去大理开家民宿，我教客人做陶艺，他修摩托车，赚来的钱一半存进铁皮盒，一半用来买啤酒，对着苍山洱海碰杯畅饮。

那时的爱如同刚出炉的白瓷，明亮得能映出人影。我们紧紧捧着这份爱，在满是碎玻璃的路上小心翼翼地行走，天真地以为只要握得够紧，尖锐的现实就会绕道而行。当苏哲的母亲第三次来到学校时，我正在陶艺室拉坯，她随手将我的作品摔在地上，陶土混着釉料溅到白墙上，宛如一幅狰狞的抽象画。“你知道他爷爷在ICU一天要花多少钱吗？”她的声音冰冷刺骨，“你那堆泥巴能救命？”

苏哲赶到时，我正蹲在地上捡拾碎片，指尖被划出了血珠。他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来往外拖，皮鞋碾过碎陶发出刺耳的声音。“别理她，”他的手掌滚烫，“我们的日子，凭什么让别人指手画脚。”那天晚上，他在宿舍楼下的梧桐树上刻下了我们的名字，树皮渗出黏腻的汁液，仿佛大树在无声哭泣。我抚摸着那凹凸不平的刻痕，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怜惜，觉得这棵树也跟着我们一起疼痛。

我们开始躲着大人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他去酒吧当驻唱，嗓子哑了就灌几口冰水；我把陶艺作品摆到夜市，被城管追赶得抱着箱子跑了三条街。有一次，我们口袋里最富有的时候凑出了七十八块钱，买了半只烤鸭，蹲在桥洞下分着吃。苏哲把鸭腿塞给我，自己啃着骨头说：“你看，我们现在想吃烤鸭就吃烤鸭，多自由。”他嘴角沾着油星，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偷来的星光，可我却突然咬不动嘴里的肉。

冬天悄然而至，令人猝不及防。苏瓷的爷爷去世了，他回去奔丧的那天，我在陶艺室为他烧制最后一件作品——一只粗陶碗，碗沿特意做得不规则，像他笑起来歪歪的嘴角。窑温升到顶点时，电路突然跳闸，黑暗笼罩了整个房间，我听见瓷片炸裂的轻响，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碎了一样。

他回来时消瘦了许多，眼窝深陷。“我妈给我找了份工作，在深圳。”他盯着地面说话，“很稳定，可以还债。”我把那只裂了缝的粗陶碗推给他，碗底还藏着我偷偷刻的小月亮。“你还记得我们说要去大理吗？”我的声音颤抖着，“其实我可以去打工，你继续唱歌……”

“小瓷，”他第一次叫我的小名，打断了我的话，“我们好像把日子过反了。”他拿起那只碗，轻轻一掰就成了两半，“你看，有些东西，不是你想粘好就能粘好的。”窗外的雪花飘进他的衣领，他却没有抖一下，“我原以为爱能当饭吃，能挡风雪，其实它什么都挡不住，只能让两个人一起挨冻。”

他离开的那天，我去了车站送他。他穿着新买的西装，打着笔直的领带，几乎变得陌生了。“这个给你。”他从包里掏出一个铁盒，里面是我当年掉在桥洞下的耳环，被他捡回后打磨得闪闪发亮。“以后别再蹲在地上捡东西了，”他的拇指轻轻地蹭过我的手背，“会扎手的。”

后来，我真的去了大理，在古城里开了家陶艺馆。有个傍晚，一个穿校服的女孩来做情侣杯，她怯生生地问：“老板，你说两个人只要相爱，是不是什么困难都不怕？”看着她眼中的光芒，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窗外的苍山被夕阳染成了金红色，我想起了苏哲最后的话：“真正的勇敢不是攥着碎瓷往前冲，而是承认它会碎，还敢重新捏泥巴。”

我教她如何在杯底刻下小小的月亮，告诉她：“爱不是铠甲，而是在知道下雨会淋湿的情况下，仍然愿意和他共撑一把伞。”她离开后，我为自己泡了一杯茶，使用的是刚刚烧制的一只粗陶碗，碗沿光滑，再也不会伤到嘴唇。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碗中，涟漪荡漾，让我想起了二十岁那年，我们没喝完的半瓶啤酒。

原来年少时的爱并不曾错，只是我们太过年轻，误以为它是万能胶，却忽略了生活中的棱角，甚至连月光都能被割成碎片。而在岁月长河中那些破碎的瓷片，最终都化作了镜子，映照出我们如何从跌跌撞撞的少年，成长为能够温柔拥抱生活的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