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教堂地下室潮湿的空气带着一股苔藓和尘封典籍的腐朽气味。手电筒光柱刺破粘稠的黑暗,凝聚在眼前一扇嵌入厚实石墙的厚重铁门上。门扉本身厚重无比,但真正令人窒息的是正中镶嵌的复杂机械装置——黄铜齿轮与精钢连杆咬合嵌套,层层叠叠,形同一朵冻结在冰冷钢铁中的、巨大而病态的花朵,中心是一个深凹的匙孔,散发出拒人千里之外的金属幽光。门缝深处,细微却持续的、如同精密时计运作般的滴答声隐约传出,每一次都如同冰冷的秒针,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老亨吉斯的手笔,”周驰的声音压得很低,便携式多频段探伤仪的光点在密密麻麻的齿轮间扫过,“加密核心在主副齿轮组三层交叉点之后。常规破拆会触发内嵌的高密度钢刺闭合网,厚度足够把装甲车挤成罐头。” 他指腹在一块不起眼的凸起铜盖上点了点,“备用能源接口在这儿,给整扇门供电……他想把这里变成自己永久的‘手术室’和‘陈列馆’。”
阴影深处,严凛冰冷的视线如同两道探照灯,牢牢锁定着那扇门,仿佛要看穿其中可能上演的血腥仪式。通讯频道里一片死寂,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和远处不知名水滴坠落的声响。不需要命令,所有人都明白:必须无声且暴力地撕开这朵“金属之花”的花心,在猎物彻底完成最后切割前将其摁死在手术台上。
萧焱高大的身躯如同山岳般沉稳无声地向前移动。他没看周驰展示的扫描结构图,所有的空间几何、力学传导路径、潜在反噬点已经在踏进这石室的瞬间,被他那双经历过无数生死绝境的眼眸本能地捕捉、计算并牢牢刻印。不需要思考,纯粹的力量与战斗智慧已然融合。他那筋骨虬结、仿佛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右手五指缓缓张开又猛地收紧,手腕处青筋暴起如同粗壮的藤蔓缠绕。他没有使用任何工具,那只手本身便是这个幽闭空间里最强横的人形重锤!
“周驰!爆鸣引导点!”程曦的声音嘶哑紧绷,枪口死死对准那个核心钥匙孔区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整个人如同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只待雷霆一击。
周驰几乎将眼睛贴在了探伤仪的微光显示屏上,指尖在复杂结构图的核心位置一点:“就现在!主轴十字交叠点!垂直发力最大振幅!” 话音未落,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利音爆在地下室骤然炸开!不是普通的爆鸣弹,而是周驰特调的、能够瞬间干扰精密传感元件的定向声波冲击!
声爆炸响的刹那,仿佛时间出现了一个细微的断层。
就是现在!
萧焱全身每一块肌肉如同精密的液压系统在亿万分之一秒内同步爆发!蓄势待发的巨掌没有半分迟滞,撕裂沉闷的空气,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势能,精准无比地朝着周驰所指的那个结构核心点——轰然砸下!
“砰——咔嚓嚓!!”
金属扭曲断裂的声音尖利刺耳,如同野兽濒死的惨嚎!整个门上的机械结构瞬间遭受了毁灭性的冲击。黄铜齿轮瞬间崩裂,精钢连杆扭曲变形成怪异的形状,一股蓝白色的电火花从内部被撕裂的线路中爆闪窜出!那朵冻结的、精密而冷酷的“金属之花”被一只无法匹敌的暴力之手,自最核心处野蛮地碾碎、撕裂!
门后的滴答声消失了。
咣当!沉重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嵌入墙体的铁门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撞得向内凹出一个骇人的弧度,随即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中,缓缓向内侧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带着不规则金属毛边的狰狞缝隙!
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如同开闸的洪流般从缝隙中汹涌扑出——刺鼻的福尔马林混合着浓重的血腥,还有消毒酒精、特殊粘合剂以及……肉体被长时间防腐处理的诡异甜腻气息!这气味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每个人的鼻腔里。
程曦几乎是和萧焱撞开的门缝同时动作!他如同炮弹般,以最小的接触面积侧身挤入那道缝隙,手中的强光战术手电筒光柱早已调到最高亮度,如同凝固的闪电,在黑暗中猛然横扫!
光柱撕裂黑暗!
内部空间比想象中更小、更压抑。惨白的光照亮了墙角一个仍在运行的、小型的空气净化设备发出嗡嗡的低鸣。它的对面,是一个固定在墙面上、用高强度合成树脂粘合的巨大金属架。架子上,摆满了用透明防尘罩精心封存起来的“藏品”:
一只被完美剥离、皮肤如同蜡质般光滑的成年女性左足,脚踝处关节被精巧的合金仿生轴承替代,以芭蕾舞踮脚姿态被固定;
一只骨架异于常人粗大的右手,手指被替换成闪烁着金属幽光的精工雕刻钳状夹具;
一颗略显瘦弱的男性心脏,浸泡在特殊溶液中,旁边导管连接着一个小型电刺激装置……
每一件,都曾是鲜活生命的一部分。
在这令人窒息、如同地狱博物馆般的情景中央,背对着破门而入的众人,一个穿着沾满暗红色污迹白色工装服的身影猛地僵住!他手中握着一柄闪烁着冰冷寒光的修长解剖刀,刀尖正悬在一个被禁锢在金属手术台上、颈部已被切开一半的人体模型的上方——那模型的面容轮廓,俨然与下一个已知目标的社交新星极其相似!
“人偶师!”程曦目眦欲裂,怒吼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如同惊雷炸响,“放下刀!!”
几乎在程曦怒吼的同时,另一条身影如同最沉默的猎豹,没有丝毫多余动作,甚至没有去看那些足以令人肝胆俱裂的“收藏品”,目标明确地扑向房间中央那个亮着冰冷光源的工作台。顾沉的呼吸节奏没有丝毫紊乱,仿佛眼前只是一处普通的技术勘查现场。他眼中只有物证,冰冷的、绝对的物证。乳胶手套的指尖精准地避开台面上刚刚刮开的树脂凝胶瓶盖,落在那个摊开的、边缘沾着几点早已凝固的深褐色斑点(疑似陈年血迹)的皮质笔记本上。他快速用证物袋将其装封。动作毫不停滞,镊子已然精准地夹起台灯灯臂上一个肉眼几不可见、仅半颗米粒大小的透明角质碎片,紧接着是工作台边缘残留的半枚带着独特纹路的模糊指印,甚至是用过的棉签棒末端沾染的、早已干涸成黄褐色的粘合剂残余……每一个动作都清晰、稳定、如同设定好的程序,为那个惊怒僵立在手术台前的身影编织着一张无法逃脱的生物信息之网。
就在那个白色工装身影因程曦的怒吼和身后破门风暴而猛地转身,脸上交织着愤怒、扭曲和一丝被打断“手术”的暴戾时——
一个更为冰冷、穿透灵魂般的声音,就在那惨白的光晕与浓郁的血腥气混合之处响起:
“瑕疵品?这就是你如此沉溺于‘修复‘的根源吗?”晏双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口阴影下,他并未踏入房间,苍白的手指捏着证物袋中的笔记本一角,翻开其中一页,清晰的声音在死寂中如同冰锥凿击,“‘芭蕾舞者的足弓弧度3度偏差,必须重塑;设计师的指骨太粗壮,与优雅的工具无法完美契合;副教授的心室间隔存在细微缺陷,有终生猝死风险……’ 你把死亡视作切割‘瑕疵’的手术……本质上,” 晏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审判意味,目光如同解剖刀般刺向那人偶师苍白的脸,“是你无法容忍这世界、这世间之人存在的任何‘缺陷’,就像你永远无法容忍自己——”
轰隆!沉重的废弃教堂地下室外围,似乎有惊雷在阴雨中炸开。惨白的电光顺着晏双最后的字句,将他眸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冰寒和洞察照得雪亮。整个幽闭空间的气氛紧绷欲裂,如同被拉满到极致的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