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罪司总部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挥之不去的沉重。巨大的指挥中心屏幕上,代表全城炸弹威胁的猩红标记已全部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各区域解除封锁、恢复秩序的绿色信号。然而,空气并未因此轻松,反而像绷紧的弓弦松弛后留下的、带着回音的寂静。
陆州将自己封闭在电子取证舱内,舱内只有服务器低沉的嗡鸣和屏幕幽蓝的光芒。他面前的主屏幕上,不再是流动的代码瀑布,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由无数破碎数据块构成的“星云”。这是从Z的实验室核心服务器残骸中,如同考古挖掘般艰难恢复出的、不足5%的“蜂巢”原始数据库碎片。
碎片如同被炸碎的星辰,散落在虚拟空间中。陆州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轻点,如同在星海中垂钓。一块碎片被放大: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经过匿名处理的用户ID及其在“蜂巢”中的行为日志片段——每一次决策、每一次背叛、每一次资源掠夺的记录,都被冰冷地量化、评分。
另一块碎片:复杂的神经电信号图谱与特定行为模式的关联模型。显示系统如何根据用户的脑波特征(通过可穿戴设备或终端摄像头间接捕捉)预测其下一步行动倾向,并据此调整游戏难度和“淘汰”压力阈值。
还有一块:关于“社会压力耐受阈值”、“群体恐慌传播模型”、“极端情境下道德底线崩溃概率”等冰冷的研究数据和分析报告。这些数据,显然来源于“蜂巢”这个残酷的“社会实验场”。
“这不是游戏……”陆州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人性深渊的测绘工程。”他调出一份标记为“Project: HiveMind Evolution”(蜂群思维进化工程)的残缺项目书摘要,上面赫然写着最终目标:“……通过极端压力筛选与神经调控引导,培育具备绝对效率与服从性的‘超级决策单元’,优化社会资源分配模型(极端版)。”
陆州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最终敲下一行指令。一个全新的、无形的数据网络开始悄然构建。它的触角深入帝国的基础网络节点,如同最敏感的神经末梢,持续扫描着任何带有“蜂巢”特征的数据流、行为模式、或神经干扰信号特征。这是“蜂巢”残留的病毒,也是守护未来的第一道免疫屏障——“蜂群预警网络·零号协议”。
与此同时,在顶层会议室。厚重的隔音门紧闭,气氛凝重如铅。严凛独自面对着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屏幕上,是帝国议会安全委员会的几位核心成员。他们的面容模糊在保密协议的光晕后,只有冰冷的声音传来:
“溯罪司本次行动,造成帝都全域性恐慌,间接经济损失难以估量!对Z(扎卡里·莱恩)的处置方式存在重大争议!委员会要求:溯罪司即刻提交完整行动报告及所有涉密数据!接受独立审查!”
严凛身姿笔挺如松,目光锐利如鹰隼,毫不退缩地迎向那些无形的注视。“溯罪司的职责,是斩断伸向帝国根基的毒藤。‘蜂巢’的威胁远超预估,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影子更是深不可测。行动过程所有决策,以保护民众生命为最高优先级。涉密数据关乎国家安全核心,恕无法全盘提交。溯罪司……只对帝国最高安全利益负责。”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钉入木板的钉子。
通讯陷入短暂的沉默。无形的压力在空气中交锋。
另一边,季墨的实验室灯光彻夜未熄。他面前是数十份从不同受害者体内提取的生物样本分析报告。高倍电子显微镜下,“NeuroCalm-7”及其代谢物的分子结构如同狰狞的魔鬼。他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复杂的神经受体结合模拟程序。
“药物核心作用机制:强行阻断前额叶皮层与杏仁核的情绪反馈通路……同时超频刺激负责逻辑运算的背外侧前额叶皮层……”季墨低声自语,眉头紧锁,“长期使用后果:情感中枢功能性坏死,决策系统彻底工具化,停药后……前额叶功能崩溃引发不可控暴力倾向或深度抑郁……”
他调出Z的实时生理监测数据。Z被安置在最高级别的医疗隔离舱内,身上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线。药物泵已被移除,但残留的药物和电极刺激的后遗症仍在肆虐。他的脑波图谱混乱不堪,如同风暴中的海面。
“神经修复可能性评估……”季墨在报告中输入一行冰冷的文字,“……低于5%。不可逆损伤程度:重度。建议:永久性神经抑制监护。”他关闭报告,目光投向窗外帝都的黎明。阳光刺破云层,却驱不散他眼底的凝重。这场战斗摧毁了“蜂后”,但“蜂巢”的毒液,早已渗入了无数人的大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