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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陨落与新生

国殇:灰烬王冠

安瑞六星合众国首都——安京,国际会议中心外。

天色阴沉,刚结束一场漫长而艰难的多边外交会议。空气沉闷,带着雨前的压抑。各国代表、随员、安保、记者在台阶上、广场上流动。但暗流汹涌,无形的张力弥漫,疲惫、警惕、未散的谈判硝烟混杂在一起。

元浩刚刚结束一场为国家争取到关键利益的谈判,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但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他身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外交官制服,身形挺拔,即使疲惫也维持着优雅仪态。他正与身旁的助手低声交代着什么,声音温和但条理清晰。他下意识地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连续数日的高强度外交斡旋让他透支严重。他婉拒了同僚递来的咖啡,只想快点回到住处休息片刻,晚上还有另一场非正式磋商。

就在元浩走下最后几级台阶,即将走向等候的专车时——一声突兀、刺耳的枪响撕裂了沉闷的空气!声音来源难以瞬间辨别。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周围人群的嘈杂声浪被这声枪响狠狠掐断,取而代之的是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元浩的身体猛地一震,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脸上的疲惫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随即是剧烈的痛苦。他的左肩胛骨下方,深色制服布料迅速洇开一片更深的、粘稠的暗红。在那一瞬间,元浩那双总是盛满温和智慧、偶尔闪过不屈锋芒的眼睛,发生了剧变。他眼中的光芒——那代表着他灵魂本质的清澈、坚韧、对国家和未来的热忱——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迅速地、彻底地暗淡、熄灭。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茫然,失去了所有神采和“人”的温度,只剩下生物性的痛苦反射和一片虚无的死寂。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这一枪彻底打散了。他失去灵魂支撑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像断了线的木偶,向后软倒。

周围的惊呼、尖叫、安保人员的怒吼、人群的混乱瞬间爆发,形成刺耳的噪音背景。最近的助手和安保人员惊恐地扑上来试图扶住他。潇云作为重要官员(赫庆省省长)在附近在最初的震惊后,目眦欲裂地嘶吼着元浩的名字,不顾一切地冲破人群冲向他。训练有素的安保迅速组成人墙,封锁现场,搜寻枪手(但很可能早已消失在混乱中)。医疗队,救护车以最快速度赶到。而安瑞国高层官员在混乱中迅速对核心人员(包括潇云)下达指令,声音低沉而急促:“元部长遭遇恐怖袭击,身受重伤!立刻封锁消息,统一口径:元浩部长重伤昏迷,正在全力抢救!强调恐怖袭击,淡化任何政治暗杀猜测。同时,内部启动最高级别的调查。

安瑞国最高军事医院,急救手术室外。

无影灯惨白的光线冰冷地切割着弥漫消毒水气味的空气。手术台上,元浩的身体赤裸着,连接着各种管线。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却微弱的“滴滴”声,屏幕上跳动的曲线显示着生命体征正在急剧下滑。他左肩靠近心脏的位置,一个狰狞的创口正被手术器械紧张地处理着,鲜血不断涌出,又被吸走。

“血压持续下降!70/40!”

“心跳过速,140!”

“失血过多!快!再拿两个单位的O型血!”

“子弹碎片太深,靠近大血管和神经丛!该死!”

主刀医生的声音紧绷,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手术服的前襟已被染红一片。死神冰冷的镰刀,就悬在这具年轻、充满活力的躯体上方。

(意识深渊)

绝对的虚无。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没有“我”的概念。只有一片混沌、粘稠、令人窒息的黑暗。仿佛漂浮在宇宙诞生前的原初汤里。然后,一丝微弱的、冰冷的“涟漪”出现了。它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这片混沌的内部滋生。它带着一种强烈的、本能的排斥和困惑。

(陌生的触感……粘稠……温热……令人作呕……)

(破碎的闪光……模糊的人脸……温暖的笑容……刺耳的尖叫……无意义的词语:‘国家’、‘协议’、‘潇云’……)

(……吵……痛……束缚……这……是什么?)

这冰冷的意识核心——我们姑且称之为“凯恩”的原初形态——在混沌中挣扎。它感受到了沉重的拖拽,仿佛被强行塞进了一个狭小、脆弱、并且正在快速崩坏的容器里。容器里充斥着不属于它的、混乱而炙热的“残留物”——那些温暖的情感、未竟的理想、撕心裂肺的痛苦。这些残留物像滚烫的岩浆,灼烧着凯恩冰冷的本质。

(……厌恶……排斥……离开……)

凯恩的意识本能地抗拒着这个容器和里面的“杂质”。它想要挣脱,想要回归那片冰冷的虚无。但一股更强大的、来自物理层面的吸引力——或许是濒死躯体的求生本能,或许是某种无法解释的法则——死死地拽住了它。

(……不……是……我……)

一个模糊的、属于元浩的、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碎片,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地挣扎了一下,试图确认自身的存在。

(……滚……出……去……)

凯恩冰冷的意识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意志,狠狠地将那点残存的温暖碾碎、驱逐。这片躯壳,现在属于冰冷的“新生”。

就在主刀医生几乎要宣布“我们尽力了”的绝望时刻,心电监护仪上那濒临变成直线的轨迹,猛地向上跳动了一下!虽然依旧微弱,却顽强地稳定在一个新的、极其危险的临界点上。

“心跳恢复了!80!还在上升!”

“血压有回升迹象!85/50!”

“继续缝合!肾上腺素维持!”

医生们精神一振,重新投入与死神的搏斗。没有人知道,就在刚才,这具身体里进行了一场比外科手术更加惊心动魄的、无声的“灵魂更替”。一个清澈的灵魂彻底消散于黑暗,而一个冰冷、陌生、带着无尽排斥与困惑的灵魂,被强行塞进了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睁开了它意识深处的“眼睛”。

手术室厚重的自动门滑开,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扑面而来。一直如同石雕般守在门外的潇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被推出来的移动病床。病床上的人被各种管线和绷带缠绕,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浩……”潇云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无法言喻的恐惧。他踉跄着扑到床边,颤抖的手想要去触碰那张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他的手在距离皮肤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寒意,毫无征兆地穿透了手术室的恒温,让他如坠冰窟。

病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心电监护仪那微弱却规律的“滴滴”声,冰冷地宣告着:身体活着。但潇云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一种比死亡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温暖的东西,已经永远地、彻底地离开了。留下的,只是一具……空壳?

他并不知道,在这具刚刚从死亡线上被拉回的躯壳深处,一个名为“凯恩”的冰冷灵魂,正带着对这个世界和这具身体的深深厌恶与排斥,开始了它对这个陌生容器和这个残酷世界的第一次审视。

清澈的爱已然落幕,冰冷的窃国者,悄然睁开了它无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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