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第十四年,全球已无净土。曾经繁华的都市沦为辐射标记下的鬼城,广袤的原野被纵横交错的堑壕和弹坑撕裂。第九次世界大战进入了最残酷、最消耗的尾声阶段,被后世史学家称为“绞肉机终章”。
在凯恩冷酷高效的资源调配和布里罗尼国强大的工业潜力支撑下,同盟稳住了阵脚。他们依靠坚固的“钢铁防线”抵御着厄安泰联盟(主要是安瑞国和希厄利斯国残部)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战斗发生在泥泞的沼泽、冰封的山口和灼热的沙漠,每一寸土地的得失都伴随着天文数字的伤亡。
安瑞国方面,尽管遭受了伏天战役后期的挫折,年轻将领元然在经历短暂审查(因伏天后期失利被质疑)后被重新启用。他心中的复仇之火从未熄灭,反而在国仇家恨的煎熬下烧得更加扭曲。他摒弃了早期华丽的天才战术,转而采用更加极端、不计代价的“人海消耗战”和自杀式突袭,被称为“伏天余烬”战术。他的部队确实给同盟造成了巨大压力,并且伤亡率也高得惊人。
然而,安瑞国内部并非铁板一块。长期战争带来的绝望和布里罗尼国情报机构精心策划的渗透、收买,在安瑞国高层和军队中滋生了一批叛徒。他们不满现状,贪图布里罗尼国许诺的战后利益和权力。元然的刚烈、不妥协以及对凯恩(他们眼中窃取元浩身体的国家公敌)的极端仇恨,使他成为这些叛徒和布里罗尼国特工眼中必须拔除的钉子。
在一次关键战役前夕(元然计划发动一次大规模钳形攻势),一份精心伪造的“通敌”证据被秘密呈送到安瑞国最高军事委员会。证据“显示”元然通过秘密渠道与格雷弗列国接触,意图在战役中“放水”,以换取个人安全和战后地位。证据链看似完整,包括伪造的通讯记录、被收买的“证人”证词,甚至利用了元然精神不稳定时期模仿元浩的一些模糊言行进行歪曲解读。布里罗尼国特工在背后推波助澜,确保诬陷迅速发酵。
元然在指挥部里被自己国家的宪兵逮捕。他震惊、愤怒,继而狂笑,笑声中充满了对命运和背叛的绝望嘲讽。他试图辩解,但叛徒们掌控了局面,舆论被引导,他的精神状况也被作为“通敌”的佐证。这位曾经的天才将领,安瑞国最后的希望象征之一,没有倒在敌人的枪炮下,却倒在了自己人的阴谋中,被撤职并投入秘密军事监狱。他的倒台,对安瑞国前线士气和指挥体系造成了毁灭性打击,成为压垮骆驼的关键稻草之一。
元然的入狱成为厄安泰联盟崩溃的催化剂。安瑞国军队陷入混乱和猜忌,士气一落千丈。希厄利斯国早已在格雷弗列国持续的战略轰炸和资源封锁下精疲力竭,内部反战情绪高涨。联盟各国之间的裂痕因元然事件引发的互相指责而彻底公开化,协同作战能力名存实亡。
凯恩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由敌人内部崩塌带来的战机。他无视医生的严重警告(身体随时可能崩溃),亲自制定了代号“终焉清算”的总攻计划。计划的核心是:
通过情报战,将元然被诬陷的真相(部分)巧妙地泄露给安瑞国前线士兵和中下层军官,点燃他们对高层腐败和背叛的怒火,引发大规模哗变和投降潮。再集中同盟所有残存的精锐装甲部队和空中力量(包括布里罗尼国提供的最后一批新式战机),在情报显示安瑞国防线最薄弱的节点(因内乱导致防御空虚)发动前所未有的猛烈突击。同时,对希厄利斯国残余的工业中心和指挥枢纽进行最后的、毁灭性的战略轰炸,迫使其彻底丧失抵抗意志。
总攻发起时,战场化作了真正的人间炼狱。格雷弗列国和布里罗尼国的钢铁洪流在遮天蔽日的战机掩护下,碾过布满尸体和废弃武器的焦土。安瑞国防线在内外交困下迅速瓦解,成建制的部队开始投降或溃散。希厄利斯国在承受了饱和轰炸后,首都升起白旗。抵抗变得零星而绝望。
当安瑞国最高指挥部正式宣布无条件投降的广播信号传遍全球各个战场时,在硝烟尚未散尽、遍地狼藉的前线,格雷弗列国-布里罗尼国同盟的士兵们爆发了。这不是庆典的欢呼,而是劫后余生、精疲力竭的嘶吼,混合着痛苦、解脱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
二十多面代表着不同参战国的、布满弹孔和硝烟痕迹的战旗,在残破的阵地、坦克炮塔、军舰甲板上被奋力举起,迎风招展。格雷弗列国的黑鹰旗、布里罗尼国的双头狮鹫旗,以及其他十几个盟国的旗帜——来自大陆的、海洋的、冰原的——此刻共同在焦土上飘扬。不同语言的嘶喊、哭泣、吼叫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声浪,冲击着饱经摧残的大地:
“胜利了!终于……结束了!”(格雷弗列语)
“为了祖国!我们……活下来了!”(布里罗尼语)
“回家!终于可以回家啦!”(多种语言混杂)
枪声不再是射击,而是朝天鸣放,杂乱却震天动地,无数曳光弹划破灰蒙蒙的天空。士兵们从战壕、掩体、坦克残骸里爬出来,有的相拥痛哭,有的跪倒在地亲吻染血的土地,有的茫然四顾,仿佛不认识这个自己为之奋战的世界,还有的则因巨大的精神冲击而陷入木然。医疗兵穿梭其间,寻找着幸存者,但更多时候是确认死亡。这欢呼,是献给生存的悲歌。
与前线喧嚣形成极致反差的,是格雷弗列国最高统帅部指挥中心。胜利的电报如同雪片般飞来,参谋们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麻木和一丝如释重负。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个站在巨大战术屏前的身影。
凯恩背对着所有人,身体瘦削得像一根随时会折断的芦苇。屏幕上,象征敌军的红色标记正在大片大片地消失,被代表同盟控制的蓝色覆盖。世界地图,终于被染成了他计划中的颜色——一片冰冷的、由灰烬和鲜血铺就的蓝。
没有激动,没有喜悦,甚至连一丝放松都没有。他感到的是一种深入骨髓、抽空灵魂的虚无。巨大的疲惫感如同实质的海啸将他淹没,支撑了他二十五年的那根弦,在确认胜利的瞬间,彻底绷断了。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视野迅速变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在意识沉入黑暗前,他仿佛看到屏幕上胜利的蓝光,化作了元浩死前遗憾的眼神,化作了潇云执着的凝视,化作了元然在狱中疯狂的模仿,最终,都归于一片冰冷的、无边无际的灰烬。
凯恩先生!”小天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呼,第一个冲上去。凌泽紧随其后,脸色惨白。凯恩的身体像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指挥中心内,胜利的喧嚣被这突如其来的死寂所取代,只剩下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那顶用二十五年谎言、背叛、牺牲和无数生命铸就的灰烬王冠,此刻沉重地压在他失去意识的额头上,冰冷刺骨。战争胜利了,但他为之付出一切(包括他自己)的世界,只剩下一片荒芜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