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柒的预感终究还是应验了,只是当源忆安自己察觉到那股力量时,一切似乎已经有些晚了。
起初只是空气变得格外粘稠,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仿佛每一次呼吸都比平时费力。紧接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雾”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它并非寻常的水汽凝结,更像是某种半透明的、带着微弱荧光的粘稠物质,无声无息地吞噬着光线和声音。
院子里的景象迅速模糊,三四米开外,莹草悉心照料的小花圃、山兔常骑着魔蛙蹦蹦跳跳的石墩、甚至连主屋的轮廓都变得影影绰绰,仿佛隔着一层不断晃动的毛玻璃。
“小心!这玩意儿……不对劲!”阿柒的声音在源忆安脑海里响起,但不再是往日的清晰洪亮,而是断断续续,带着电流般的杂音,像是信号不良的通讯器,“源忆安……听……见吗?这鬼东西……在干扰……老子……”
源忆安的心猛地一沉。她站在主屋的廊下,看着眼前这片诡异、死寂的浓雾,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背靠在了冰冷的木柱上。
今天外面安静得可怕。平日里能听到的远处街市的喧嚣、邻里的犬吠、甚至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此刻全都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被这层粘稠的雾彻底隔绝、吞噬。
空气中原本泾渭分明的妖力、灵力、魔气,此刻被那股无处不在的、难以名状的奇怪力量彻底搅浑,像一锅煮沸了的浑浊的粥,让她根本无法通过灵力感知去探查周围的情况。
混乱的能量场让她头晕目眩,甚至……感到一种异常的、难以抗拒的困倦感袭来。
她用力甩了甩头,指甲掐了一下掌心,试图用刺痛驱散睡意。这感觉……太熟悉了!和她上次陷入半妖力量混乱、被迫沉睡前的征兆一模一样!可是……怎么会?她才清醒了多久?从感知到这个世界,到一点点适应、挣扎求生,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年光景。按照她半妖血脉的特性,沉睡的间隔绝不应该这么短!
“主人,你……”一个低沉而带着明显担忧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妖刀姬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她身侧,那把巨大的赤影妖刀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刀尖微微下垂,指向地面。她赤红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浓雾,身体紧绷如拉满的弓弦。
源忆安侧过头,对上妖刀姬那双写满担忧的眼睛。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扯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尽管那笑容有些僵硬:“放心啦,我身体没那么糟糕……可能就是这鬼天气闹的,让人犯困,别太紧张了……”她顿了顿,目光重新投向那片死寂的浓雾,“但愿……真的只是天气异常吧。”
这种鬼天气,傻子才会出门狩猎。太危险了。
“主人,”妖刀姬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野兽般的直觉,“这个雾……不对劲。不是普通的天气变化。”
“啊?”源忆安一愣,心头警铃大作。
“里面有东西,”妖刀姬的赤瞳死死锁定着浓雾深处某个方向,握着刀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感觉……很奇怪。不像妖怪,也不像人类……甚至……不像妖魔……”她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困惑和凝重。
不是妖怪?不是人类?也不是妖魔?!那是什么?!源忆安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掌心瞬间被冷汗浸湿。她死死盯着妖刀姬目光锁定的方向,身体不由自主地又往后退了半步,脚跟撞到了廊柱。
就在她目光因为惊疑而微微偏移的瞬间!
“主人小心——!”妖刀姬的厉喝声如同炸雷!
几乎在同一刹那,妖刀姬动了!她像一道撕裂浓雾的赤色闪电,猛地将源忆安向后狠狠一拽!源忆安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才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轰——!”
赤影妖刀裹挟着灼热的火焰,带着斩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劈砍在源忆安刚才站立的位置!刀锋深深嵌入木质地板,火星四溅!
源忆安惊魂未定地抬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只见浓雾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身影!
他们穿着样式极其古怪的白色连体衣,材质看起来光滑而坚韧,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连手指都戴着同样白色的手套。脸上扣着一个造型流线型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的、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睛。
他们站在那里,如同两尊从异世界降临的雕塑,散发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诡异气息。
源忆安头皮发麻,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召唤空域里的式神——莹草!山兔!三尾狐!雪女!出来!
然而,意念刚动,一股强烈的阻滞感猛地袭来!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粘稠的屏障隔绝了她与涤净铃的联系。
她体内原本就微弱的灵力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大半,空域的联系变得极其微弱、模糊!她甚至无法清晰地感知到其他式神的存在!
“主人!小心后面!”妖刀姬的惊呼再次响起!
源忆安猛地回头,只见其中一个面具人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速度快得如同鬼魅!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径直抓向她的手腕。
动作精准、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目的明确——带走她!
“滚开!”源忆安惊怒交加,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甩出手中一直紧攥着的符咒!那是她仅存的几张基础攻击符咒之一!
“嗤啦——!”
符咒在空中燃烧,化作一道微弱的电光射向面具人!然而,那面具人只是微微侧身,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电光擦着他的防护服掠过,只在空气中留下一丝焦糊味,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另一边,妖刀姬已经和另一个面具人交上了手。赤影妖刀挥舞出道道赤红刀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然而,那面具人的动作却异常诡异。
他并不硬接妖刀姬势大力沉的劈砍,身形如同鬼魅般飘忽不定,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仿佛能预判妖刀姬的每一次攻击。他的反击更是刁钻狠辣,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造型奇特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短刃,每一次格挡或突刺,都精准地打在妖刀姬发力的节点上,震得她手臂发麻,刀势屡屡被打断。
妖刀姬赤红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她引以为傲的力量和速度,在这个诡异的对手面前,竟然处处受制!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和一团无形的棉花战斗,所有的力量都被卸掉,化解。
对方的身法、技巧、以及对战斗节奏的掌控,都远超她的认知,她甚至好几次被对方诡异的步伐和短刃的突刺逼得险象环生,差点被击中要害。
“你们到底是谁?!”源忆安一边狼狈地躲避着抓向她的手,一边厉声喝问,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她试图再次凝聚灵力,却发现体内空空荡荡,连维持护体灵光都变得异常艰难。
抓她的面具人依旧沉默,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执行任务般的漠然。他似乎对源忆安的反抗感到一丝不耐,动作变得更加迅捷和强硬。若非上头有令,要求尽量保证“可用实验体”的完整性,他早就一记手刀劈晕这个碍事的小丫头了。
就在这时!
“铛啷——!”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起!
源忆安瞳孔骤缩!她看到那把熟悉的、巨大的赤影妖刀,竟然脱手飞出,旋转着砸落在她脚边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刀身上的赤红光芒黯淡了下去。
“妖刀姬!”源忆安失声惊呼!
只见妖刀姬被那个与她缠斗的面具人用一种极其诡异的擒拿手法,反扣着手臂,狠狠地压制在地上!她的脸紧贴着冰冷的榻榻米,黑色的长发凌乱地散开,另一名面具人不知何时也加入了战团,手中那把幽蓝短刃的剑尖,正冰冷地抵在她白皙的颈侧。
锋利的刃口已经压进了皮肤,一丝刺目的鲜红顺着刀刃缓缓渗出,滴落在浅色的榻榻米上,晕开一小朵刺目的血花。
源忆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下意识地想冲过去,但看着那近在咫尺、闪着寒光的剑刃,脚步硬生生钉在了原地。
“跟我们走。”压制着妖刀姬的面具人终于开口了,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毫无起伏,“她,会平安地陪着你。”
他的目光扫过源忆安,然后落在妖刀姬颈侧的剑刃上,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否则……”持剑的面具人配合地微微加力,妖刀姬闷哼一声,颈侧的血痕又深了一分。
源忆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死死地盯着妖刀姬颈侧那刺目的鲜红,又看向那两个如同死神般冰冷的面具人。
愤怒、恐惧、不甘、绝望……无数情绪在她胸中翻江倒海!她紧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一秒……两秒……
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
终于,源忆安紧握的拳头,一点点、一点点地松开了。紧攥着的符咒无力地飘落在地。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肩膀颓然地垮了下来。
“好……我跟你们走……”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
抓她的面具人似乎松了口气,不再犹豫,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源忆安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骨头生疼!
“你……”源忆安刚想挣扎,却见那面具人不耐烦地抬起另一只手,宽大的白色袖袍对着她猛地一挥!
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强烈麻痹感和困倦感的气流瞬间笼罩了她。源忆安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的意识,她努力想睁大眼睛,想看清妖刀姬的情况,但眼皮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她模糊的视野里,看到浓雾中又走出了几个同样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金属面具的身影。
其中一人弯腰,捡起了地上那把黯淡的赤影妖刀,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捡一根树枝。另外几人则迅速上前,用一种闪烁着幽光如同活物般的特殊绳索,将挣扎的妖刀姬牢牢捆缚住。然后,同样的袖袍挥动,妖刀姬也软软地倒了下去,被他们像对待货物般架了起来。
他们……到底是谁?阿柒……你在哪……
源忆安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在无边无际的昏沉中,她似乎听到了一些极其遥远、断断续续的对话,如同隔着厚重的海水传来:
“……这是……他找的……主人?”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带着点困惑。
紧接着,是另一个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呵……那只蠢鸟……罢了……但愿,她能给我带来……一点……惊喜……”
声音彻底消失,只剩下无边的寂静和黑暗。
而在源忆安彻底失去意识的地方,一片散发着微弱金红色光芒、如同火焰般形状的羽毛,悄无声息地从她腰间涤净铃的位置飘落,轻轻落在冰冷的榻榻米上,随即光芒迅速黯淡,变得毫不起眼,仿佛只是一片普通的装饰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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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觉好像完全脱离世界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