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续写1.1万字）灰色战袍与熔岩蛋糕

丹尼尔指尖点着懒吃娇口水巾上那块顽固奶渍的动作忽然顿住了。他那双纯粹的银白眼瞳里，数据流像卡顿的幻灯片一样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现实锚点……” 他机械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微弱的、类似电流短路的杂音，似乎在费力处理这个超出既定逻辑框架的词汇。天使的目光缓缓上移，如同两台高清扫描仪，重新校准，聚焦在懒吃娇身上那件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基础款运动短袖上。

这件衣服，在“五羊废废”里实在过于显眼——当然，是以一种统一到近乎滑稽的方式。暖乐心巨大的体格将那同款的运动短袖撑得紧绷绷，布料在肩膀和胸口处拉出了清晰的棱角，衣摆差点儿够不着裤腰；沸建鲁的短袖下摆随意地撩起一角，露出一线被炉火熏得更深的古铜色腹肌轮廓，汗水浸透了灰布，在胸口洇开深色的云；美善糕宽大的女式运动短袖空空荡荡，为了活动方便，袖子被她自己用沸建鲁的备用蓝带草草扎在了手臂上，显得不伦不类；喜跑逃的穿着稍微“得体”些，只是那同款的灰色短裤也遮掩不住少年精瘦笔直的长腿，脖子上挂着的金色铃铛在灰色布料的映衬下，跳脱得像个叛逆的异类。

最后是懒吃娇。他蜷坐在医疗床的边缘，小身板儿在那件最小的尺码灰色短袖里都显得晃晃荡荡，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奶娃娃。短袖的领口歪着，露出半截软乎乎的脖子，前襟糊满了刚才挣扎哭闹时蹭上的泪痕、药渍，以及那块刺眼的奶黄色口水和饼干碎屑混合物，牢牢沾在口水巾的位置。两条白嫩的小短腿从同款的灰色短裤下伸出来，悬在床沿晃晃悠悠，膝盖上还沾着从沸建鲁那里蹭来的黑机油。这身统一的廉价灰色制服，和他那头蓬松凌乱的白色雪糕发型、胸前那块永远湿漉漉的黄色口水巾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近乎荒诞的和谐。

天使的扫描光精准地停留在懒吃娇胸前的口水巾上。那一小片刺眼的嫩黄污渍，在周围一片沉闷的、被汗水油污浸染得黯淡发黑的灰布衬托下，亮得像块被遗弃在矿洞里的劣质黄宝石。空气里，那股混合了消毒水、药膏、机油、汗味以及暖乐心饼干残存焦香的气息中，懒吃娇身上的奶腥气和甜腻的糖霜味顽强地占据着一隅之地。

嘉德罗斯那根熔岩缠绕、散发无尽毁灭气息的长棍尖端，毫无征兆地移动了一寸。棍尖上卷着的金红色火焰无声地舔舐着空气，它最终停下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对着懒吃娇那只紧紧捏着半块烤焦小熊软糖（暖乐心牌安慰剂）的肉乎乎小手。

“‘锚点’？”嘉德罗斯的嗓音带着一种被极高温度扭曲过的尖锐，像烧红的铁块划过冰面，“哼，一个挂着脏兮兮抹布的……点心？”

最后一个词，带着他独有的、深入骨髓的不屑，却罕见地没有直接转化为某种物理冲击。棍尖上的火焰似乎微微收敛了一下温度，那狂暴的毁灭气息凝滞了一瞬，仿佛熔炉的核心在积蓄着某种更不可预测的反应。

懒吃娇吓得一个哆嗦，那块焦糖小熊软糖“啪嗒”一声掉在沾着点点陈旧血渍（沸建鲁贡献）的灰色短裤布料上。他没敢去捡，只是小嘴一瘪，眼圈瞬间红了，两颗饱满的泪珠在那双因为受到巨大惊吓而显得格外黑亮的眼睛里滚来滚去，他下意识地就想往暖乐心腿后面缩——那是他此刻能找到最安全的山体堡垒。

“天使大人！”美善糕几乎是扑上去的，她用自己的身体尽量挡住棍尖的指向。动作太大，扎住袖子的那截沸建鲁的深蓝色备用能量带滑脱，宽大的灰色运动短袖立刻像麻袋一样垂了下来，让她纤细的手臂在里面晃荡。“懒懒只是……只是比较挑食，喜欢……喜欢吃甜的！”她声音尖利得发颤，指尖的云雾不受控制地逸散出几缕，飘渺而单薄，在嘉德罗斯那如同恒星耀斑般的威压前，可怜得像随时会被蒸干的露珠。

暖乐心没说话。她巨大的身体肌肉紧绷如磐石，脚下如同生了根扎进地底。刚才踹飞板凳、咆哮着要去深渊裂谷抢粮的那种蛮横气势瞬间收敛，化作一种更加沉甸甸的、无声的抵抗。她那只比懒吃娇小脑袋还大的、带着面粉屑和些许干涸药渍的手掌，无声地搭在了美善糕瑟瑟发抖的肩膀后面，巨大的掌心完全覆盖了她半个肩背。这是一个保护的姿态，像厚实的城墙护卫着一座随时会被劲风吹倒的纸牌屋。暖乐心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捏着那袋从深渊裂谷抢回来的火山灰面粉——麻袋的一个角已经被磨破，漏出来的灰色粉末在她灰色的裤腿上又添了一层相同的色调。她的眼神死死锁在嘉德罗斯身上，又飞快地瞥了一眼丹尼尔，带着惊疑不定和一种被大型掠食者逼迫到绝境的沉重焦虑。

沸建鲁挣扎着想从医疗床上坐直些，牵动了胸腹的伤处，疼得倒抽一口凉气，黑脸上肌肉抽搐。他额头上那张“熔岩警告贴”还在发挥余热，烫得那片皮肤隐隐作痛，仿佛随时提醒着他之前被那根棍子支配的恐惧。“喂！有话好好说……”他嘶哑着试图开口，但那棍子只是存在本身，就让空气重得能压死人。他手臂上那条焦糊味的墨蓝能量带似乎感应到主人的紧张和愤怒，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像垂死者的脉搏。他烦躁地低头，看见自己灰色短裤上也沾着从暖乐心麻袋里漏下的火山灰、药膏油脂、干掉的血渍和刚才噎着时喷出来的几滴饮料污痕……真是五花八门。

只有喜跑逃没动。他背靠在冰冷墙壁上，脖子上的铃铛不再震颤，安静得有些诡异。他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灰色短袖下摆——那里被飓风能力无意识逸散的能量撕开了一道不起眼的口子。他那双湛蓝的眼眸深处，风暴在平静下酝酿。他知道此刻任何多余的能量波动都可能是点燃火药桶的火星。

丹尼尔似乎终于从对“现实锚点”和那片顽固污渍的异常数据中回过神。他那冰冷的、纯粹的银白眼瞳重新聚焦，视线在嘉德罗斯的熔岩棍尖和懒吃娇那块口水巾之间缓缓滑过，最终落在了暖乐心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暖乐心手里紧紧攥着的那袋火山灰面粉和旁边临时架在沸建鲁医疗床护栏上、边缘已经烤得焦黑的小型便携烘烤设备上。

那简陋的烤盘里，还可怜巴巴地躺着几个暖乐心在极限时间里抢烤出来、作为任务“样本”的灰扑扑小圆饼——主要成分：火山灰面粉、少量油脂提炼物、应急压缩营养糊、一小把甜味代糖剂。它们歪歪扭扭，颜色灰暗，散发着一股微焦的、混合着矿物粉尘、机油味和暖妈牌爱的奇怪香气。这实在和天使圣所西翼廊道那份关于“安抚性质高热量甜品”的描述相差甚远。

“目标物品。”丹尼尔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再度响起，如同冰冷的程序下达着不容更改的执行指令。他的指尖凌空一点，一缕银白的数据流精准地指向暖乐心旁边烘烤盘里那几个其貌不扬的灰饼子，“转移授权。目标坐标，执行处。”他甚至没再提五十件和四十五分钟——或许系统判定这几块东西能安稳出炉已算某种奇迹。

暖乐心一愣，巨大的身体明显松弛了一下，像紧绷的弓弦终于能喘口气。她甚至没反应过来要保护她的“杰作”。

然而——

“啪叽！”

一声轻微的、带着弹性又有点粘腻的声响。

暖乐心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脏仿佛被一记无形重锤砸得稀碎！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扭动僵硬的脖子，瞳孔地震般向下看去。

懒吃娇那双沾着饼干碎屑和糖渍的小脚丫，为了躲开那让人心胆俱裂的棍尖，正光速往她腿后缩。结果动作幅度过大，情急之下小短腿一蹬——不偏不倚，正正好好踩翻了搁在床沿护栏上的烘烤盘！

几个灰扑扑的、凝聚了她从深渊裂谷千辛万苦抢回原料、顶着天使高压在毒雾沼泽边缘用飓风加速生火、差点炸了烘箱才勉强烤成型的“火山灰安抚小饼干”，如同几只惊慌失措的灰色小耗子，噼里啪啦地摔在了冰冷的金属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滚落的轨迹里，还粘着几缕懒吃娇脚底沾上的药膏残留和不明灰渍……

那几块可怜的小圆饼几乎就在落地的瞬间，就被懒吃娇慌乱缩回的小脚丫本能地又踩扁了一块。灰色的粉末和碎屑混合着地上的陈旧污迹，被践踏得一片狼藉，再也看不出原型。

死寂。

比刚才嘉德罗斯棍尖指向时还要彻底的死寂。

空气中残留的那丝奇怪焦糊甜香被摔得粉碎，只剩下一股更浓烈的、带着灰尘和绝望的味道。

沸建鲁忘了吸气，胸口的疼痛都仿佛麻痹了，只是呆滞地看着那片狼藉的地面和他沾满各种污渍的灰色裤腿——那里也有刚才崩过来的碎屑。

美善糕张着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指尖最后一点微弱的云雾彻底消散无形。

暖乐心保持着半俯身僵住的姿势，巨大身体投下的阴影将那片饼干残骸完全笼罩。她盯着脚下那块被踩得最彻底、和地面药水油污混合得难舍难分的灰色碎饼，眼神从极致的惊愕、茫然，迅速转变为一种灭顶的绝望，以及被点爆了的无名怒火！那股火气比深渊裂谷的毒雾还要呛人，烧得她灰色的运动背心似乎都在冒烟！她捏着面粉袋的手关节因为用力发出可怕的嘎吱声，麻袋口撕裂得更大，灰色的火山灰簌簌落下，在她脚边积起小小的一堆，混合着地上的饼干残骸。

丹尼尔指尖那缕指向饼干盘的数据流，还凝固在空气中，指向一片虚无。天使银白的眼眸里，数据流再次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刷屏迹象。

嘉德罗斯熔岩棍尖上的金红火焰，如同凝固的血块。但那火焰内部的温度却在无声地飙升，棍子周围的空气肉眼可见地扭曲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他那赤红的瞳孔如同熔炉深处最狂暴的核心，缓缓地转向地面那堆已经和垃圾没什么分别的残骸，再扫过暖乐心即将喷发的巨大身影，最后……定格在罪魁祸首身上。

懒吃娇感觉自己像是被两万只喷火的铁甲犀牛同时盯上了！他终于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到了自己刚刚造下的“罪证”——脚下灰色的运动鞋鞋底，还清晰印着半个灰饼子的模糊痕迹，粘着灰粉和一点油渍。

“哇……”他小嘴一扁，那忍了许久的泪珠终于像决堤的小河，大颗大颗汹涌地滚落下来，砸在自己同样灰色的、脏兮兮的膝盖布料上，留下更深的湿痕。“暖……暖妈……呜呜……我不是故意的……饼干……呜哇……饼干被我的脚吃了呜呜呜……” 哭声凄惨委屈，饱含着自己点心被脚误食的绝望。胸前黄色口水巾上那块顽固的奶渍，在灰色的背景里，再次成为全场最刺眼的地标。

熔岩棍尖爆发的嗡鸣似乎停滞了一个节拍。

嘉德罗斯脸上的表情极其细微地扭曲了一下。那不是愤怒的扭曲，更像是一种……被巨大的荒谬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塞满了，一时间找不到合适宣泄出口的憋闷。他赤红的眼睛极其危险地眯成一条细缝，看看地上被踩扁的灰渣滓，再看看那个哭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灰色小毛球、胸口还挂着块醒目“奶味标识”的点心……

“……难吃。” 他那低沉、极度不耐烦、每个字都被高温灼烤过的声音终于挤出牙缝。棍尖上的火焰如同得到了特赦令，骤然收敛了那骇人的高温和嗡鸣，只剩下懒洋洋跳动的余焰。他看也没看丹尼尔，甚至没再多给那群穿着一样灰衣服的“废料”一个眼神，握着棍子的手随意地往后一甩，棍身在空中划过一道金红耀眼的轨迹。

“滋啦！”

一声轻微的、仿佛奶油加热后融化滴落的声响。

熔岩棍的尾端，不知何时卷着一个同样散发着恐怖高温、但明显经过精心金红色能量层包裹的锡纸盒。锡纸盒被棍尾精准一甩，如同被弹射的精致炮弹，在空中拉出一条亮到刺目的轨迹，携带着一股极其霸道的、却又异常醇厚浓烈的焦糖、黄油和上好可可混合的暴烈甜香，越过丹尼尔凝固的数据流，越过那片灰饼子残骸，越过即将爆发的暖乐心，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