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秋日的暖阳慵懒地倾洒在叶家的院子里，桂花的香气肆意弥漫，像是为这清冷的秋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滤镜。

清晨，叶霁青轻手轻脚推开房门。

叶夕岚正坐在窗边发呆，阳光斜斜铺在他膝头，蓝色发丝垂落，如浸了月光的溪流漫过石岸，清瘦侧脸隐在其间，像幅被岁月轻揉的淡墨画 。

听见动静，他睫毛颤了颤，却没回头，指尖还搭在窗棂上，似在挽留那缕将散的桂香。

叶霁青屏息走近，怕惊扰了这方宁静。

他盯着叶夕岚垂落的手，喉结滚动，轻声开口

叶霁青小六，桂花…… 该落得差不多了。你要是、要是愿动一动，五哥陪你下楼去捡捡？就当…… 给它们收个尾。

尾音飘在空气里，他紧盯着叶夕岚的背影，手不自觉攥成拳，掌心沁出薄汗——这两日，他数着时辰盼，就盼弟弟能松口应下这邀约，盼能再借桂花，拉他往 “活着” 里多迈一步。

叶夕岚没立刻应声，指尖在窗棂上摩挲，像在掂量这来之不易的 “出门” 分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侧过身，白雾般的瞳孔转向叶霁青，极轻极轻地点了点头。

这点头比春日融雪还珍贵，叶霁青瞬间红了眼眶，忙不迭去取厚斗篷，又把汤婆子焐得滚热。

给叶夕岚披斗篷时，他动作轻得像在护易碎的琉璃，连领口都仔细掖好，生怕漏进一丝冷风。

不知是桂花太香，还是桂花 藏着把黑暗碾成碎末的温柔 ，竟真的让叶夕岚这两天好好休息了下来，这才有了起身的力气 。

下楼时，叶霁青半抱半扶着叶夕岚。

叶夕岚脚步虚浮，却紧紧攥着五哥的衣襟，指尖因用力泛着青白。

院角桂树的残花被风卷着，飘得满院都是，冷香往人鼻腔里钻。

叶夕岚裹在斗篷里，只露出半张脸，却在踏上庭院青砖时，喉间溢出极轻的气音：“香……

叶霁青笑开，声音抖得不像话

叶霁青是呢，就等你收它们啦。

他寻了旧竹篮，一手牢牢牵住叶夕岚，像牵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叶夕岚步子极慢，每一步都像踩在云上，却真真切切落在了阳光里。

俯身捡花时，叶夕岚指尖抖得厉害，好容易拈起一瓣完整的，叶霁青忙用篮子接着，温声道

叶霁青别急，慢慢捡，五哥在呢。

叶夕岚抬眼，白雾般的瞳孔映着碎金桂花，轻轻 “嗯” 了声，那声音软得让叶霁青心口发酸，又发甜—— 这是弟弟这些天，第二次主动回应他，像荒芜心田里，终于冒出了新芽。

风卷着带着钝意的秋风，混着将落未落的桂花，慢悠悠飘来，叶霁青忙把斗篷又紧一紧

叶霁青冷不冷，要不…回屋

秋风像双轻晃的手，碰得叶夕岚本就虚浮的身子更轻，可五哥攥他的力道，又稳稳接住这 “轻”，让他在秋风里，难得触到 “被稳稳托住” 的实感。

叶夕岚摇摇头，指尖又触到一瓣桂花，颤巍巍放进篮里。

阳光稀稀落落在他们肩头，叶霁青絮絮说着话，说从前桂花酿酒的趣事，说开春要给桂树添土，叶夕岚偶尔应一声，像春雪化在暖阳里，无声却真实地融着。

一篮桂花捡得极慢，却盛满了碎金与希望。

日头渐高，竹筐里的桂花积了浅浅一层。

叶夕岚倚着藤椅，呼吸渐渐轻缓，却仍攥着片花瓣。

叶霁青（替他拢了拢斗篷，轻声）累了就睡，五哥在。

少年没应声，睫毛静静阖上，怀里的花瓣散发着甜香，像把破碎的时光，轻轻缝补在这暖烘烘的秋日里。

老宅的铁门被推开时，叶辰砂手里还攥着给叶夕岚带的安神香

他本想悄悄给六弟送香，却撞见满院秋光里，叶霁青抱着叶夕岚坐在藤椅上——少年雾蓝发丝散在兄长肩头，怀里还攥着半片桂花，呼吸轻得像片落叶。

阳光透过桂树，在两人身上描了层金边，连秋风都似收了声，怕惊碎这方宁静。

叶缙云端着的茶盏晃了晃，温润眉眼满是震撼；叶栾华挠着头，闷出句

叶栾华我滴个乖乖

叶绿染把风衣一甩，大步跨进来，因为熬了几个大夜拍戏而混沌的脑子在看到这一幕时变得清醒

叶绿染这小崽子…… 咋睡这儿？

话落才觉唐突，忙噤了声，却撞见叶霁青冲他比 “嘘” 的手势，指尖还虚虚护着叶夕岚发顶。

叶槿紫把叶子踩得哒哒响，刚要嚷 “六哥”，被叶辰砂眼疾手快捂住嘴，他眨着水润眸子，透过指缝偷瞧，糖罐在怀里晃出细碎响。

叶霁青（轻声解释）阿岚捡花累了，刚合眼……

话没说完，叶缙云已默默取来毛毯，蹲身时，给两人盖毯子的动作，比绣花还轻

叶辰砂看着那薄薄一层的桂花，又看了看一地的落花，蹲下身，指尖拈起花瓣，放在鼻下轻轻闻着

叶辰砂那你们先休息吧，是好久没做过桂花糕给你们吃了，咱多捡些，晒成干，泡茶酿酒都成

闻言几人的眸子都亮了许多，不是没吃过桂花糕，只是上一次吃自己大哥做的桂花糕已经是千百年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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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夕岚在叶霁青怀里悠悠转醒时，竹篮里的桂花已积了厚厚一层，哥哥弟弟们围成圈，叶辰砂蹲着整理花瓣，其他人则捡着花递给叶辰砂，叶夕岚虽看不到，但却听得清楚，几人小声说着，像是怕吵醒自己

阳光穿过枝桠，把所有人影子叠在地上，像幅最暖的画

叶夕岚攥着半片桂花，突然轻轻笑了

叶霁青吻了吻他发顶，叶夕岚没躲开，蓝发丝蹭着叶霁青下巴，像只撒娇的猫儿

风又起，残花簌簌落，落在哥哥们的肩头、竹篮里，落在叶夕岚发梢

阳光漫过他苍白的脸，在睫毛投下细碎的影，叶霁青知道，这一步步、一瓣瓣，都是弟弟在试着，往人间探身。

风卷着最后几瓣桂花掠过，叶霁青接住片落在叶夕岚发间的，轻声说

叶霁青看，连桂花都舍不得你难过，要陪你走这遭呢。

叶夕岚抬眸，眼中晃着细碎的光，极轻极轻地，又点了点头。

爱，本就是要一群人，把寒冬捂成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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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斜斜往西坠时，竹篮里的桂花终于积起薄薄一层，泛着碎金似的光。

叶缙云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仍黏在叶夕岚安静的睡颜上，唇角藏着浅淡笑意

叶辰砂轻手轻脚起身，往厨房走时，顺手把竹篮提在手里。

厨房石案上，叶辰砂系好靛青围裙，将新鲜桂花细细筛洗，清水漫过花瓣的瞬间，香气在蒸汽里愈发清甜。

他熟稔地往糯米粉里拌糖、掺桂花，蒸屉上汽后，白雾裹着甜香飘出窗，引得路过的叶栾华扒着门框直嗅

叶栾华哥，能给我留两块不？

叶辰砂笑着敲他脑瓜

叶辰砂自是人人都有

待桂花糕出笼，莹白糕体嵌着碎金桂花，叶辰砂用青瓷盘端着往院子走。

叶夕岚刚好醒，靠在叶霁青怀里，听着叶缙云教叶槿紫编桂花环，听到叶辰砂过来，闻到他手中桂花糕的香味，白雾般的瞳孔微微亮。

叶辰砂尝尝？

叶辰砂把盘子递到叶夕岚手边，叶霁青忙接过来，用银叉舀了小块喂到他唇边。

软糯清甜在舌尖化开，叶夕岚睫毛颤了颤，轻声说

叶夕岚好吃

这声轻得像叹息，却让叶辰砂眼眶发涩 —— 太久没听六弟这样鲜活地说 “好吃” 了。

叶栾华眼疾手快顺走块桂花糕，含糊嚷着

叶栾华哥你手艺没变

叶缙云笑着给他拍掉衣上糕屑。

叶辰砂又从厨房端来桂花酿，琥珀色酒液在琉璃盏里晃，映着满院桂影，成了秋日光景里最暖的注脚。

当一切适宜时，暮色漫过桂树，晚风裹着清甜，七人围坐在小院

叶槿紫（眼一亮，嚷道）哥哥们今儿没事，我们可不可以支棱起烧烤，唱唱歌，享受世界

炭火腾起金红焰，肉串油脂 “滋滋” 落火，香气缠上晚风。

叶霁青笑着揉他脑袋，叶缙云已利落下搬炭架炉，叶辰砂从厨房翻出油刷、调料，叶栾华和叶绿染去库房寻旧年藏的好酒，叶夕岚被叶霁青半抱在竹椅里，看哥哥们闹成一团，眸中白雾似也融了几分暖。

炭火噼里啪啦烧起来，肉串在铁架上滋滋冒油，调料香混着桂香，把晚风染得愈发清甜。

叶槿紫先开口唱，本来好好的歌，叶栾华举着酒葫芦应和，倒把调子带得歪了，引得众人笑骂。

叶辰砂把烤得正好的肉往叶夕岚碟里添，叶霁青用竹签串了块烤肉，吹凉了喂到他唇边。

叶夕岚嚼着肉，听着哥哥们或跑调或清亮的歌声，指尖无意识绞着叶霁青衣角，轻声说

叶夕岚热闹……喜欢

这声落在风里，被叶霁青接住，吻吻他发顶

叶霁青往后天天这么热闹。

酒至酣处，叶绿染把酒瓶当话筒，嚷着要听叶缙云弹唱。

叶缙云笑着，从库房翻出旧吉他，木吉他的弦音刚起，吴侬软语的小调便缠在风里，绕着桂树、绕着众人笑闹的影子，往夜色深处钻。

吉他质朴的音色和着桂香，与晚风缠绵。

叶缙云指尖在弦上流转，调子淌出时，像把月光揉碎了撒进院子。

叶缙云拨着吉他弦时，叶霁青摸出支玉笛，笛声一起，便和吉他声缠成了线——吉他是铺在院里的暖毯，笛子是跳在毯上的光，两种声音裹着桂香，把吴侬小调唱得更活了，连晚风都似跟着打拍子，绕着众人转得更欢。

叶绿染举着酒葫芦晃，叶栾华跟着拍子轻哼，连炭火都似放缓了 “滋滋” 声，静静听这浸着烟火气的温柔。

叶槿紫偷偷往炭火里撒把桂花，火星溅起时，碎金般的光和笑声一起，被晚风卷着，漫过院墙，漫过尘世喧嚣，把满院的爱，泼成了染遍人间的糖。

最后，叶夕岚倚在叶霁青肩头，听着哥哥们醉的醉、笑的笑，晚风轻轻掀他鬓边蓝发，他忽然伸手接住片飘落的桂花，抬眼笑了——这一笑，让晚风里的爱，彻底漫成了春。

请再次震动我万念俱灰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