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内,散会的长老们打着哈欠,正了正嗓子准备回房歇息,却透过殿中水镜瞥见外头一片狼藉,顿时齐齐变了脸色,倒吸凉气的嘶声在殿内此起彼伏。
他们养的不是徒弟吗,就是那些个天赋超好,举止得体的亲传,这一群拆家的是什么玩意。
就在这时,听竹轩一道身影自侧门缓步走出。
面容清癯,一身玄青法衣上绣着暗金色的纹路,袖口挽至小臂,露出腕间一串温润的墨玉手串。
天工楼掌事——裴图南。
他素来寡言,性情沉稳得像块万年寒玉,唯独对阵法一道有着近乎偏执的热忱。
此刻他望着院中少年们的混战,神色淡淡的瞥过那一抹身影,抬手结印的动作行云流水,早已布下的回溯阵法应声启动。
流光如织,残垣断壁顺着无形的轨迹缓缓升起、拼凑,青砖归位,琉璃重檐,不过片刻功夫,十二座院落便恢复如初,连廊下悬挂的风铃都还在轻轻晃动,仿佛方才的拆房大战只是一场幻梦。
“这是谁?”
“不知道啊,长老没说?”
弟子们的议论声像炸开的蜂群,目光黏在青年身上挪不开。
太虚宗掌门朗声大笑,得意极了,幸好她早有准备。
少年们早已按捺不住,摩拳擦掌的模样活像一群蓄势待发的小兽。
没了无家可归的后顾之忧,与各宗天骄切磋的念头在心底疯长。
宗门内比武台早就排到了下下下……个月,如今有这等光明正大较量的机会,谁肯错过?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三大宗首席。
太虚宗首席周怀婴,枪法沉凝如岳,变幻似流云,攻守之间引动天地灵气,修为深不可测。
合欢宗首席林望津,眼波流转间便能勾人入梦,于幻境中操控人心,杀人不见血光。
问剑宗首席尉迟珏,剑出时悄无声息,快得只剩一道银弧,一柄长剑能化出漫天剑影,“一剑破万法”的名号可不是空谈。
谁料裴图南忽然将十二把鎏金钥匙抛向空中,朗声道:“一炷香内,钥匙在谁手中对应的房子便归谁,若钥匙落地,那座院子便作废。”
话音未落,众人已腾空而起。
周怀婴身形快如残影,紧随其后的是一抹天青色,尉迟珏气势凛冽,直逼最前排的钥匙。
周怀婴指尖凝起灵力,眼看就要拿到一把钥匙,斜刺里突然窜出一道水袖,轻飘飘挡开她的手,转瞬钥匙已落到另一人手中。
好快的身法!
空气中漫开一缕墨香,混着兰草的清芬。
周怀婴借势旋身,顺手捞过另一把钥匙,转头望去——那人身着石青长衫,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眉目清隽得像幅刚裱好的水墨画。
周怀婴记得这独一份的文雅,丹青阁的首席,似乎是叫沈砚卿。
沈砚卿自始至终望着她,见她转头,忽然极快地眨了眨眼,嘴角勾起抹促狭的笑,与他周身温和如玉的气质截然不同,却奇异地融洽,让人挪不开眼。
周怀婴落地时长枪一挑,已撂倒两个抢钥匙的弟子。
太虚宗四个亲传弟子哗啦啦围上来护着她:
三弟子脖颈挂着只青翠三脚蛇,蛇牙微露,身上布满玄奥黑纹,明明是医修却最擅长用毒,常以解不了自己下的毒而出名;
九弟子顶着双死鱼眼,一脸厌世相,抡起狼牙棒却虎虎生风,下手狠得要命;
还有十一、十二这对孪生姐妹,手持双剑,身形一模一样,配合得天衣无缝,最是爱捉弄人。
这般阵仗,旁人只得悻悻作罢,转而去抢看起来好欺负的目标。
合欢宗弟子最擅幻术,几个去抢钥匙的修士对上林望津那双琥珀色眼眸,顿时心神恍惚,沉溺在与记忆中最珍视之人相处的幻境里。
有人对着空气傻笑,有人竟挥剑砍向同门,只为护住那片虚妄的温暖。
同门:?
问剑宗弟子战力顶尖,剑光交织成网,剑在他们手中就像是亲密无间伙伴,是以剑修打架,但凡超过两人便算群殴了吧。
混乱中忽然炸开一阵脆响。
只见云箓轩的符修盘腿坐在屋顶,左手托着把钥匙,右手往空中一撒,竟是数张上品符箓和上品灵石,金光闪闪晃得人睁不开眼。
“各位。”他脸上堆着笑,语气却嚣张得很,“谁要抢云箓轩的钥匙,不如先掂量掂量家底?”
众人不语,只是一味的低头捡捡捡,云箓轩靠着经营一手好符富得流油,弟子腰间锦囊里全是灵石符箓。
此刻陆云章身边堆着小山似的灵石,明摆着谁来抢就用钱砸死谁。
沈砚卿握着钥匙落在廊下,笑容温雅如春风。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看到周怀婴与尉迟珏、林望津三人无形中形成的对峙气场时,心底那点隐秘的嫉妒正像藤蔓般疯长。
沈砚卿向来以温厚自居,可他偏要在这三人之间撕开道口子,能从周怀婴手底抢下钥匙,让她记住他,便是他的本事。
此时已有五把钥匙有了归属,剩下的七把还在混战中流转。
半个时辰里,园子彻底成了一锅粥。
灵力碰撞的爆鸣、兵器交击的铿锵、呼喝与惊叫搅成一团。毕竟只有最后一刻攥紧钥匙的人,才算真正的赢家。
最终九把钥匙各有归属,剩下的三把里,两把被两个沉溺幻境的修士死死攥在一处,谁也不肯松手;
还有一把掉在地上,化作流光消散。
攥着同一把钥匙的两人面面相觑,想起各宗只能带不超过五个弟子的规矩,索性一拍即合:“挤挤就挤挤,总比没地方住强!”
主殿里的掌门长老们看得眉开眼笑,有人捻须赞叹:“沈小子的身手不错!”
有人敲着扶手道:“怀婴这孩子倒是越来越有首席风范了。”
等少年们停了手,长辈们才慢悠悠出来。
抢到钥匙的被师门长辈拉着夸个不停,没抢到的便垂头丧气,吐着苦水。
有个圆脸小弟子默默抹眼泪,他师母蹲下来拍着他的背:“别哭别哭,为师看得清楚,你离那钥匙就差一点点,如果不是旁边的人捣乱,准能抢到!”
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最在意输赢的年纪,脸上或喜或忧,却都透着股鲜活的劲儿。
沈砚卿站在廊下看着周怀婴被师妹师弟围着说笑,指尖摩挲着那把钥匙,眼底的温雅笑意里,藏着不甘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