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讯光幕上的画面倏然推近,精准定格在高台中央那道身影之上。
是周怀婴。
她脸上不见了往日那种略带疏离的平静,唇角扬起,眼瞳明亮,而是一种酣畅淋漓、近乎放肆的笑容。
每一次顿足,每一次扬手,都迸发着蓬勃的生命力与纯粹的欢愉,仿佛灵魂正挣脱所有束缚,恣意狂欢。
许多年了,自从二弟子失踪后,太虚宗的人很少见她如此毫无保留的欢笑。
高空之中,数双沉淀过岁月的眼睛注视着纵情歌舞的周怀婴,神态各异,却都不自觉地柔和了目光。
“果然……还是那个她。”台下,有人无意识地喃喃低语,道出了众人共同的心声。
此时的周怀婴,宛若一轮当空皓月,明亮、皎洁,毫无保留地倾泻着自己的光芒,所照之处,皆被她的欢愉感染。
她是这场盛宴的灵魂,是叙事情感最集中的承载者。整个故事因她而始,因她而展开,因她而余波荡漾。
灵讯上沸腾:
[谁懂啊!早知道周首席美貌杀人,但还是被美到窒息……]
[太虚宗居然和合欢宗合作演绎“灾难”时期?!两派祖师年少相识、并肩救世的故事我真的哭死——太虚宗与合欢宗友谊长存!]
[太虚宗与合欢宗友谊长存!]
注:“灾难”指修仙界新世前一场几乎覆世的浩劫。
两位祖师少年相识,志同道合,互相视为此生挚友。
传说太虚宗创始人殒于黎明之前,合欢宗祖师则携其遗志,与诸尊共辟新世,待山河安定后,悄然隐逝。
[是无浊伞和道明境!她们连对方的本命法器都能驱使……这是什么绝世情谊!]
[文化课上合欢祖师写的那句“吾生挚友,唯恨死亡将你我分离”,我现在终于懂了她写下这些话的心情……]
[朝闻道,夕死可矣。如果能窥见大道真谛,免我一生蹉跎,死亡又算什么呢。]
其他宗门的表演亦被逐一比较:
问剑宗剑舞刚柔并济,步踏玄阵,剑光流转间法度森严;
丹青阁舞飘逸出尘,水袖如云,恍若御风而行;
磐岳宗战舞刚猛霸道,踏步如雷、拳风似虎,气势逼人。
……
[每个宗门都跳出了少年一代的风采,看到他们这么优秀,我就放心的躺平了。]
[可我觉得周道友飘渺得让人心慌……她好像下一秒就要随道而逝、羽化登仙了。]
[林望津是不是太入戏了?他怎么一直偷偷看周怀婴啊?好像哭了。]
[她明明在笑,我却觉得好悲伤……像目睹一场注定陨落的月蚀。]
[柔弱?楼上一看就没见过她一枪挑翻磐岳宗大师姐的场面,还有一个被钉在墙上拔都拔不下来。]
[……]
高台上乐曲渐歇,周怀婴与同台弟子眼中仍跳动着未熄的光火。他们含笑向四方行礼,从容下台,后续宗门继续登场献艺。
人群之中,尉迟珏静立如塑,望着那两人言笑晏晏的身影。
他目光深处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那是近乎本能地对那般炽烈生命的向往与悸动,甚至对林望津生出一丝不可告人的忌怯,渴望取而代之。
但这妄念仅存一瞬,便被他强行压下。
凭什么?又为什么?
周遭喧哗如隔屏障。尉迟珏微微垂眸,长睫掩下,将所有外溢的情绪彻底截断,封存成一潭无人可窥的静水。
若非一直留意,绝难捕捉那刹那间几乎不存在的动摇。
“若有雅兴,无论宗门俊杰或待考弟子,皆可上台一展风采!”
主持之声落下,场中静了一瞬。
自愿登台,需要的不仅仅是技艺,更是胆魄。
不少站在前方的考生眼神闪烁,暗自权衡——此次遴选,心性悟性亦为重,若能崭露头角,或许能得到那些大能的青睐。
一时间,众人跃跃欲试。
谢无名藏在人群边缘,小小的身子几乎被完全淹没。
她看着那些被鼓动向前涌的年轻人,悄无声息地向后又挪了半步,将自己更深地藏进一位高大修士的影子里。
她怕在这片涌动中被推出去,所以小心观察四周,沉默地削弱自己的存在。
这份过早成熟的谨慎,是她漂泊至今赖以生存的本能,也将为她将来步入宗门后,如何避开纷扰,做着无声的预演。
台上已有胆大考生跃上,打起一套虎虎生风的拳法,虽稚嫩,却也引来阵阵喝彩。
人群忽然又是一阵涌动。谢无名被推得一个踉跄,撞在一旁正凝神观演的楚晦明身上。
楚晦明张口就要咋呼,气的头上冒出两个黑黑的小角,冒着烈火。
魔族和妖族时时关注着对方的情况,殷枕槐转头瞥来,竖瞳微冷。
楚晦明不耐地瞪回去,伸手将小孩扶正。
谢无名慌忙站稳,悄悄吁出一口气。
抬起头,望向那片光影交错、欢声雷动的高台,以及高台上耀眼的修士,眼中映着流转的灵光,有好奇,有向往,但更多的,是一种安静的、属于她自己的审视与思量。
她还小,舞台中央的喧嚣距离尚远。
但未来路长,谁可知晓?她悄悄攥了攥拳,继而更小心地,将自己藏进更安全的地方。
先看清,再走过去。
她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