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晦明一想到周怀婴只捉弄自己、却不去招惹那只妖,心头顿时亮堂起来——这不正说明……对方对她格外关注么!
她心里肯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这种独特的偏爱让楚晦明暗自欢喜,先前那点惊吓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经这一闹,两族倒是暂时消停,众人各自回屋养精蓄锐,静待翌日的考核。
第一局,文试。
晨光初透,众人精神抖擞踏入考场。
考核设在太虚宗万法峰藏经阁内,数千考生井然有序,伏案疾书。阁中鸦雀无声,只闻纸笔相擦的沙沙细响,汇成一片紧张而压抑的韵律。
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有人眉头紧锁,额间沁出细密汗珠;有人闭目凝神,指诀轻掐,似在推演天机;有人走笔如飞,嘴角噙着从容的微笑;也有人抓耳挠腮,对玉简试卷愁眉不展。
魔族素来以勇猛精进著称,多被视作不擅文墨的武斗派,此刻却个个坐姿笔挺,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与严肃。
哪怕写得咬牙切齿,仿佛与字句有深仇大恨,仍竭力思索,试图将晦涩的经义、复杂的符文、艰深的药理一一厘清。
妖族依旧从容矜贵,执笔徐书,不急不躁,宛若点染丹青、闲写诗意。
文试意义非凡,绝非纸上谈兵。
它考核的是修士对道法根基的理解、对天地法则的感悟,以及对丹符阵器等诸多杂学的掌握程度。
道基不固,境界再高亦如空中楼阁,不但易生心魔,更可能在关键瓶颈寸步难行。
此次大比将文试置于首局,正是为了强调整顿心性、夯实基础的重要性,从而遴选出悟性与品行俱佳的弟子。
试卷最后一道大题别出心裁,不考死记硬背,而是设下一重两难情境:
若在秘境中发现一株能助你突破生死关口的罕见灵草,但其旁有强大妖兽守护,且一旦采摘,可能引动地脉,造成小范围生态失衡,殃及秘境中若干弱小生灵。
问弟子当如何抉择,并阐述理由。
此题没有标准答案,重在考察心性、权衡之能,及对“天道因果”的思考。殿内诸多弟子见到此题,皆陷入长久沉默,神色各异。
谢无名为此次大典,几乎身死于赴试途中,因而所有能抓住、能运用的知识,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前面诸题她答得得心应手,尚余许多时间。
她原本以为绰绰有余,便在脑海中仔细推演这道终题的情境:她想取灵草续命,却又惧损伤地脉、招致唾弃;若这灵草对妖兽亦极为重要呢?若力不能敌、反而丧命呢?
不同的人因心性相异,陷入不同的思绪漩涡。
而此时,各宗各派的代表亲传们也并未闲居旁观。他们此行虽带有表演助兴之意,却也同时肩负巡查监考之责,既为维护大比的绝对公正,也借此观察所有参赛者的临场状态与综合素养。
他们无声穿行于考场之中,目光如电,不仅防作弊,更留意每位考生的神态气度、心性流露。
妖族交卷离场的动静惊醒了尚在挣扎的众人,谢无名蓦地回神,才发现时间已所剩无几,仅余半炷香。
她内心挣扎不休。她来自凡间,并不清楚修仙界的主流风尚——究竟该以个人性命为重,还是该顾全大局?
可想到此次大典亦有妖族、魔族参与,共聚一堂,主流应是倾向共处与平衡。
因此,她最终写下的答案是:
应于最大范围内寻求替代灵草之法,天地广阔,未必仅此一株。若实在不得不取,也需尽力弥补,譬如以他法稳固地脉,偿还因果——毕竟修士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有所取,就当有所还。
巡视的弟子们步履极轻。因考场要求,她们施展静息术,周身气息尽数收敛,不漏分毫。
阁中监视地。
贺兰清玄清冷的眸光始终落在周怀婴身上,看她巡场时认真的侧影,不禁恍神。
时光荏苒,当年那枚小小的明珠,如今已出落得光华熠熠,更在太虚宗内陆续有了十三位亲传师妹师弟。
八年,如静水深流,默然相伴。
一旁的裴图南却忽然冷声低笑:“将自己的本命法器时时放在徒弟身上,肌肤相贴、气息相闻——这难道是一个师傅该有的行为吗?”
贺兰清玄自认问心无愧,只淡淡瞥他一眼。
在她看来,裴图南不过是怯忌——怯忌当年周怀婴选择的是自己,成为她的师,她的岸,她长路之中第一处归程。
裴图南,不过是一个无能的忌夫。